“美化性”保护——是保护还是伤害
作者:李丹阳
原始巫舞经过“美化性”保护后,变得面目全非,在非遗保护工作走向更深层次的今天,值得我们深思
担经挑又名“担花篮”或“履迹舞”,是在淮阳太昊陵人祖庙会上出现的一种民间舞蹈,是颂扬人祖伏羲女娲的原始巫舞。随着近年来非遗保护工作的力度加大,淮阳当地政府加大了对这一祭祖原始遗俗的保护力度,并对其进行了“别出心裁”的包装,编排了新的大型舞蹈“俏经担”。原始巫舞经过“美化性”保护后,变得面目全非,这在非遗保护工作走向更深层次的今天,确实值得我们深思。
据考证,担经挑是“原始社会以舞祭祖保留下来的一种遗俗”,集祭祖、娱神、求子为一体,是淮阳独有的“祭祀太昊伏羲氏的巫舞”。担经挑主要活动于太昊陵人祖庙会期间。舞者把经挑当做圣物,担至伏羲陵前,屈膝下跪,伏地不起,虔心祈祷轻吟经文,进香后在伏羲陵前翩翩起舞,至汗流浃背不言其累,以表心虔意诚。担花篮唱词也大多与伏羲女娲繁衍人类有关。担经挑表演者服饰一身黑。
几千年来,担经挑一直在淮阳流行,与淮阳乐舞源远流长的历史有关。相传,早在六千年前,定都宛丘的伏羲氏就发明了乐器(如琴、瑟、埙),创作有《网罟》和《扶徕》之歌。而后,定都于陈的炎帝神农氏也发明了乐器,制定十二乐律。西周时,宛丘巫舞更是极度盛行。《地理志》记载:“妇人大姬尊贵,好祭祀,用史巫。”《汉书·匡衡传》记载:“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无子,好祭神鬼,鼓舞而祀,坎其击鼓为证。”说明在春秋战国或更早,陈地歌舞已极为隆盛,仅收录在《诗经》中的民歌就达十首,散逸的就更多,成为陈人好歌舞的佐证。陈人在太昊之墟宛丘祭祖娱神求子,甚至出现了以巫舞为职业的舞女,她们在鼓与缶的击节声中,且歌且舞在古宛丘上下以及道路上,证明当时的宛丘已成了古代巫舞场。
担经挑还是求子还愿的一种形式。当地的人们通过担花篮向伏羲女娲要儿子,如果来年得了儿子,便请三年担花篮以还夙愿,可见担花篮与宛丘巫舞同出一源。
为迎合社会流行文化而对传统文化进行一厢情愿改造的媚俗做法,暴露出一些地方非遗保护的问题
担经挑几千年来一直处于自生自灭状态,尤其是近年来,在外来文化、流行文化的冲击下,其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电视台在政府部门的支持下,融入了大量现代流行元素,以担经挑为蓝本,创作出了“原生态舞歌”《俏经担》,并在一年一度的淮阳太昊陵人祖庙会上进行了演出,用于替代担经挑。此举被当地媒体称作非遗保护工作中继承与创新的一大亮点。
但《俏经担》在内容和形式上对担经挑进行了颠覆性改造。在演出个体上,虔心向佛的老太太变成了年轻俊俏、时尚奔放的女性,参加人数由三五人一组变成广场舞蹈似的大规模;在演出着装上,传统的一身宽松长袖黑衣变成了上红下黑、紧身露脐的流行装扮,披在脑后象征蛇尾的黑纱也没了踪影;所担经挑由龙、虹、狮子、虎、宝瓶等式样组成花篮变成了各色绣球;还对《俏经担》伴奏音乐进行了创作,融入了民间流传的担经挑唱腔,并配上宣传当地旅游资源的唱词。改造尺度之大令人咋舌。
担经挑作为颂扬人祖伏羲女娲的原始巫舞,是一种具有原始艺术特征的传统民间艺术形式,它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始艺术的本原意义——祈求子孙繁衍、人丁兴旺的生殖崇拜意识。担经挑特定的舞者、独特的舞姿、固定的经文、不变的花篮,都体现着蕴涵其中的生殖崇拜这一原始观念。加强对担经挑内涵的研究,将为民俗学、神话学、人类学、舞蹈学等诸多学科的研究提供有益的帮助。而《俏经担》这种看似美化的保护性措施实际上对担经挑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造成了毁灭性伤害。这种为迎合当代社会流行文化而对传统文化进行一厢情愿和异想天开式改造的媚俗性做法,暴露出一些地方非遗保护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民俗学家刘魁立说:“目前在非遗保护工作中,‘重申报轻保护’、‘重利用轻管理’的现象还不同程度地存在。有的地方文化部门积极性很高,但由于保护思路不清,盲目开发,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歪曲和滥用的现象时有发生。这使得当前的保护工作不能正常开展,也影响了文化建设的全局。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