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有典章 史有雅文
作者:范咏戈
2013年01月23日 来源:文艺报
聂还贵的《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一经问世,便有评论称其开创了城市传记作品的先河,也有人说它是一部“城市传奇”,我则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部诗史互证的历史文化散文。
盛世写华章。作者写此书的初衷在我看来有二:一是有感于中国历史通鉴中只推“汉唐中国”、北魏王朝被严重遮蔽的非科学的历史评价;二是作者认为那些拥有深厚历史文化积淀的城市有可能成为其所属的民族与国家的一镜鉴照,而大同就拥有这样的资格。
大同,这座建城1500年之久的古都,与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王朝北魏紧密相连。经历了五胡十六国之乱、中国北方在半个多世纪的分崩离析后,重新被北魏王朝所统一并维持了近百年。这段历史稳定期对推动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至关重要,“汉化”是北魏王朝嘹亮的晨歌暮曲。北魏王朝以平城(即今日之大同)为国都,以北中国为舞台上演的既威武雄壮又诗意浓郁的大戏,被史家定义为“民族大迁徙、大融合、社会大转轨”。这样一段重要的历史时期,是使华夏文明过火重生的一个重要节点。诚如作者在书中感慨的,“汉唐中国”的传统概念是对历史的一个漫长误读。秦汉中国与隋唐中国,实为两脉色彩别异的文明与文化。汉承秦制,唐续北魏。中国由汉而唐,其间有飞桥横空,长虹喷彩,这便是北魏这样一个“刻在石头上”的伟大王朝。作者以对北魏王朝的深入研究,其写作路数从一个王朝的文明重放到一座古都的价值重现,从而深度定位了大同这座城市的灵魂。
大凡优秀的历史文化散文,都体现出作者对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尊重。这种秉持力也决定了《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的厚重。由平城而大同,这座城市的名字和人类美好理想——大同世界,是巧合似乎也是天意。当初这座城市的创造者就是融合汉族和少数民族文化,高举“和”的大旗定都在这里的。民族融合是北魏立国建政之基,也是它强国富民的制胜法宝。
作者在触摸这座古都的体温时首先触摸的是云冈石窟,历史学家和文学家所称赞的“世界上最大的雕刻博物院”。作为北魏佛教艺术黄金时期的巅峰之作,云冈石窟以云冈模式的划时代意义引领着中国佛教的石雕与石刻艺术,见证着三教合一、三江汇流的景观。儒佛道统一使北魏王朝找到了一条以信仰一致保证民族融合、以民族融合实现国家统一的创新线路图。 这种“三江汇合”文化形态的入口处便是北魏的平城时代。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历史贯通,所以在作者看来,云冈石窟既有印度的佛国气韵,又有草原风俗的传扬。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作者对云冈石窟的不俗解读。
云冈石窟之外,在大同的建筑文化中四合院尤为称道。在作者看来,大同的四合院仿佛是一宗西风落照、尘烟浮动的古旧档案,里面深藏着北魏平城坊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作者通过考证认为中国现存最古老四合院不在北京,不在西安,也不在洛阳,而在大同。面对大同四合院深达1500余年的文化层,作者带我们走进一段“趣味历史”:被朱元璋称为“万里长城”的明朝开国军事统帅徐达,在率军攻克了元大都后,以北平为大本营,以大同为前线指挥所,频频出击扫缴元朝残余势力,对北平和大同两城“视若同出”。整个大同城池方正若砚、光风霁月,现在尚存的文雁塔恰如一支古笔插于其上。因而,游走今日之大同市区,领略北魏平城遗风流俗,回味佛国龙城的精气神韵,别有一番追思怀古的雅致情境。此外,那些以“孝”“义”命名的乡村街道,与北魏意识形态互为表里,是北魏王朝核心价值观的体现。作者观照的不仅仅是一座城市的地理地貌特征,更深入到它的历史文化内涵,且达到了前目后凡,博古通今,不仅有清韵之致,更有唱叹之美。
历史文化散文在本质上是思、史、诗三位一体的,要做到在属辞比事中探骊得珠,历史散文还是要将目标定位于文化启蒙。我读《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十分佩服作者的历史思辨和文学功力。书中大量引用古诗、历史以及中外学者的有关论述,将这些贯穿起来的是历史思考和文化判断。
石窟本身就是一座象征体,是静山幽水、林木蓊郁的灵验圣地,象征了佛界的圣洁清净和不染红尘。作者认为云冈的艺术、云冈的魅力或许就是微笑的艺术、微笑的魅力。云冈大佛的微笑是人间最美的花朵,是世界上最和煦的阳光。
历史文化散文其实是属于知识阶层的主体表达的。它一只脚踩在当下、一只脚踏在历史;讲史要扬葩振藻、文字须沉博绝丽,既表达大众诉求又同世俗凡文保持间离。《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由时下多见的“文史分家”成功回归到中国传统文学的“文史一家”。它既是诗意的“典章”,也是历史的“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