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开风气方为大家
——我熟悉的学者杨义
作者:李昕
2016年05月31日来源:光明日报
40年,个人原创的研究性著作50多种,1000多万字。有人开玩笑说,“著作等身”这个词最不适合学者杨义,因为他个子不高,而每一本专著都很厚。
在我看来,作为当代学人,杨义其学术成就和学术地位,并没有被人们充分认识到。他的学问显露出的大家气象,在同一代学者中十分罕见。
初识杨义的1983年,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理论组当编辑,他刚刚研究生毕业,是中国社科院助理研究员,时常写些论文,给我们的刊物《新文学论丛》投稿。注定成为一个有大志向的学者,当时我们已经能下此结论。一两年后,杨义把一尺多厚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的书稿放在我们的办公桌上,着实吓了我们一跳。整整50万字,用400字一面的稿纸,抄写1000多页,字迹工整,稿面整洁。他说,这只是一部著作的三分之一。后来,这部三卷本150万字的《中国现代小说史》,被国家教育部批准为高等学校文科教材。著名学者王瑶认为该书“体大思精,多有创见”,新加坡国立大学王润华教授认为该书是“近几十年来最有突破性、最有见解的文学史”,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夏志清称作者为“新一代治小说史、文学史的第一人”,前苏联著名汉学家费德林看到这部著作以后,感慨地说:“杨义一个人做了一个研究所的工作。”
如果说,杨义的学术研究到此为止,他已不失为当代的杰出学者。但是,此后20年,他不断向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领域拓展,所取得的成果,一次次令人刮目相看。
1990年以后,杨义开始贯通古今的学术研究,先是致力于古典小说理论,继而又进入诗学领域。大约用了10年时间,他写出了《中国古典小说史论》《李杜诗学》《楚辞诗学》等著作,深受好评。在追述了古典文学发展的历史之后,杨义出版了《中国叙事学》,这是他以中国文学的经验和智慧为本,参照西方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叙事学理论而形成的具有现代中国特色的学理体系。这样的著作,既填补了中国文艺理论的空白,同时又建立起中国和西方文艺理论沟通和对话的渠道。他将此书的核心内容拿到美国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做交流,结果他的演讲十分轰动,引起当地学者极大兴趣,被称之为有关中国文学的“经典演讲”。
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杨义显示出了更大的气魄。因为担任了社科院文学所和少数民族文学所两个研究所的所长,他的眼界进一步放开。他大胆提出了一个“大文学”概念,并身体力行。
在杨义看来,我国的文学研究需要在“重绘中国文学地图”的概念下整合。“重绘”,就是要写出超越民族、地域局限,同时超越雅俗、包含对书面文学和口头文学研究的文学史,同时,这部文学史要用“图志”的形式表现,因为图文互动互证,将进一步丰富著作的内涵。于是,他的著作《中国古典文学图志》五卷本列入了国家十二五重点出版规划项目。
一般人做学问,切忌四处刨坑,却浅尝辄止,坑坑不见水。但杨义的难得之处在于,他每刨一个坑,都打成一口深井。这足以令人称奇。
接下来的七八年,杨义又把自己的研究领域转向先秦诸子。在对于中国文化追根溯源的探索之后,这是他对中国文化本源的叩问。先是出版了《老子还原》《庄子还原》《墨子还原》《韩非子还原》四种“诸子还原”系列,继而又推出百万言的《论语还原》。这些著作试图通过翔实考证,还原先秦诸子的生命存在、思想演变和情感状态,在对于诸子生命过程里丰富细节的阐释中,解开有关诸子生平、思想和著作的许多千古之谜。
有学者曾经告诉我,杨义的“重绘”和“还原”的理念,强调重返历史现场,还原丰富多彩的历史形态和动态复杂的历史过程,强调时间维度和空间维度的融合,开辟立体的研究空间,这种观念所具备的方法论的意义,对于中国今后一个时代的文学研究,应当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
在杨义出版的几十种著作中,我有幸为他“做嫁”的有十几种。我以为,能开风气方为大家,杨义正是如此。
(作者: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