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复兴路上的图腾与歌谣
——解读《农民工之歌》的多重意义
作者:李学志
2017年02月15日来源:中国艺术报
《农民工之歌》自2011年面世以来,三次唱响人民大会堂,三次记入中国文学大事记,并被译介到世界多个国家,其影响力和生命力深远持久。作为一位农民工诗人,刘迅甫以其非凡的气魄、深厚的学养、真挚的情感抒写了当代诗人的文化担当,可敬可叹。较之当代诗歌“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 ”以及不少诗歌或无病呻吟或顾影自怜的现状,刘迅甫的《农民工之歌》可谓一曲豪迈强劲、悲天悯人的“大写”的赞歌,振聋发聩,为当代诗歌注入了新的血液。
一、现实主义立场的坚守——从传统到现代
《农民工之歌》是诗歌,是诗歌体的报告文学。这是一个大创新,它汇聚了报告文学的写实和诗歌的审美双重功能,创作出既厚重又飘逸,既质朴又激情的时代之歌——在当前诗歌背景下无异于惊雷。
当代的诗歌已进入多元化、个人化的写作阶段,被称为“现代性与复杂性兼具的多元化写作时代” ,以致形成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的创作局面。在这种背景下, 《农民工之歌》的诞生就凸显出非凡的现实意义,这意义就在于它对于中国诗歌“写实”传统的接续能力,对于“五四”以后新诗“为人生”的、 “写实”的诗歌的承接能力、对于“现代性”诗歌技巧的借鉴能力和出古入新的创新能力。
中国诗歌传统里自古就有“心怀苍生”“为民请命”的现实主义主题,涌现出了屈原、杜甫、王安石、范仲淹等大批优秀诗人和诸多脍炙人口的杰作。 “五四”以后各个时期的新诗都有这一主题的延续:上世纪20年代文学研究会的“为人生”诗派,30年代以“捉住现实”为宗旨的中国诗歌会、七月诗派、晋察冀诗派, 40年代的民歌叙事体诗潮……正如评论家何西来所说:“如果说我们的诗歌在广大民众的命运面前,特别是在为这个社会转型,为国家富强做出了牺牲的这些农民工,他们的一些疾苦,他们承担的一些苦难面前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是诗歌创作的末路。 ”而《农民工之歌》就是这方面直击现实、直指人心、直抒胸怀的现实主义力作。作品以农民工为主体,通过对夫妻洗墙工、打工诗人、留守儿童、妇女、回家过年的人以及不幸的逝者等遭遇的记录和描述,把他们的生活全方位、多视角地展现在长诗里。
写实不仅是客观的描述,同时也是主观的真情实感的抒发。“缀文者情动而辞发” , 《农民工之歌》通篇贯穿着诗人真挚的感情,独白式的抒情和大量的排比直击人心,把浓郁的感情一再推向高潮,句句皆情,字字含泪,让读者唏嘘不已。对于读者已经很少能被感动的当前, 《农民工之歌》的巨大感染力就在于它的真实、真诚、真挚。这也是诗人多年来践行“无真情不写” ,“创作得先把自己感动”的诗歌创作原则的结晶。到底“真”有多重要?我想用诗人李犁的一句话做结: “对诗歌而言,深不如新,新不如真,谁发现并抠出了真,谁就是诗歌的王者。 ”
二、文明尺度的叩问——从漠视到尊重
《农民工之歌》一石激起千层浪,其影响面之广,力度之深,反响之烈,已远远超出文学的范畴。它触及了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那就是我们该怎样对待农民工,如何评价农民工,乃至如何对待整个社会的弱势群体?
农民工人数众多,却是最为壮观的弱势群体,尽管国家出台不少政策保障农民工的生活,但是事实上,改善的进程非常缓慢。有些并不是法律或政策就能解决的,比如公民的文明意识、平等意识、个人的尊严、自身的意识,而文学恰能弥补这个缺口。正如“五四”新文学对于国民民主意识觉醒所作的贡献, 《农民工之歌》对于农民工自身、对于抒写当代的知识分子、对于整个社会的文明意识乃至价值观的塑造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对农民工来说,诗歌里这种真切的描述、真挚的情感以及诗歌所引起的巨大反响,不仅让他们感动、振奋,重获存在感、价值感,而且正因为作者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又会有信任感、自豪感,并对未来充满希望,这种潜在的影响还会波及他们对下一代所持的教育观念,因此意义深远。对于知识分子特别是广大的创作者而言,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还是热切地关注现实,肩负起文化担当,必将引起新一轮的思索;对于整个社会公民而言,是唯利是图、唯“金”必拜,还是以尊重的心态、包容的心态关心农民工、尊重农民工,以及我们传达出什么样的价值观给下一代,都是值得三思的问题。
而创作者本人作为文化的引领者,价值观的端正与否至关重要。具体说来,就是“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为“己”还是为“人” ,是为“个人”还是为“大众”的问题,是担当不担当时代使命的问题,也是注重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是写作者人格和良知的显现。尤其是在当前令人担忧的情况下——诸多文艺作品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了方向,诸多写作者为了“盈利”不惜“媚俗” ;还有一些玩起了“文字游戏” ,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和生活却被忽视被遮蔽,这是文艺的悲哀,诗歌的沉沦。可是总有一些作品是带着“血肉”的坚守,比如《农民工之歌》等——他们才是文艺的脊梁和中流砥柱。而这点也是聂鲁达所反复强调的:任何诗人的大敌,莫过于他自己没有与同时代的最被忽视、最受剥削的人们找到共同语言的能力。这一点适用于一切时代和一切国度。
三、社会发展伟力的洞察——从同情到壮歌
作为引领时代的“大文学” , 《农民工之歌》不仅仅关注文学本身,它还以诗人敏锐的触觉、深刻的洞察力,以作品特有的深度和广度,表达了对时代热点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咏叹城市化进程中农民工的巨大贡献,书写历史变迁中两代农民工的精神追求,表达农民工的自我认同感和归属感,歌颂农民工群体作为伟大“中国梦”基石的历史力量,通过选取和塑造典型的形象,理解和把握时代脉搏和走向,体现时代精神价值取向,富有前瞻性和预见性。这既不同于以往乡村书写中的“挽歌”基调,也不同于大众媒体视野下对农民工“俯视”“同情”的浅表化倾向,而是对参与现代化进程的农民工进行“劳动的礼赞” “时代的礼赞”“民族的礼赞” !
农民工是我国改革开放和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涌现出的新型劳动群体,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产业大军,是创造当代中国奇迹的重要力量,是托起伟大“中国梦”的重要基石和强大动力源泉——而诸多的文艺工作者对此视而不见,住在“象牙塔”里对时代和社会紧闭双眼,“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更是无从谈起。尽管也有部分作品的的确确关注了民生,关注了“农民工” ,然而却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在与城市文明融合的过程中农民工常被作为被救助、被同情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其中也不乏善意的嘲讽和批判,似乎他们就是国民“劣根性”的具象,这都未给予农民工以应有的尊重和评价。
究其原因不外乎两点:没有从深处体察,没有从广处观照,更不用说前瞻性和预见性。而《农民工之歌》之所以“一鸣惊人” ,就在于它的“深”和“广” 。先说“深” ,细读文本会发现许多的细节——正是这些细节体现着诗人的笔触之深:比如,“两只蝴蝶/在空中飞来荡去/那是城里人不敢仰视的高度……他们胆颤心惊/让千家万户的玻璃窗/呈现出天空的蔚蓝……” ( 《夫妻洗墙工》 ) ;比如,“午夜的寒星/是故乡的眼睛/打量着我/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漫天的白雪/敞开久违的亲近/脚步蹋响雪地/发出久违的咯吱声……”这是真切的生活,是诚实的表述,是双脚踏在土地上的礼赞!
从“广”度来说, 《农民工之歌》高瞻远瞩,立足整个社会的城市化进程,以历史的眼光观照农民工的成长与发展,展示了诗人的大胸怀、大眼界、大手笔。整部诗集分为“开篇曲”“打工篇”“留守篇”“乡恋篇”“开拓篇”五个章节,阐释了“以自己的方式顶天立地”的农民工的概念,回顾了农民工的昨天—— “他们却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尊严与人格常常被人作践” ,描述了农民工的今天—— “党中央的关注/给农民工带来了明媚的春天” ,预告了农民工的未来—— “当年外出打工的十八条穷汉子/如今已变成了十八罗汉/人人身怀绝技/个个神采飞扬/我们向着母亲的声声呼唤走来/带回了亲人们十年的守望/我们挥手告别了城市的美丽/决心用三年改变家乡的模样” 。
深度也好,广度也好,无不是基于“大爱”的烛照——眼里有生活,心里有人民。多年来,诗人刘迅甫一直关注着农民工群体的生存状况和命运,关心他们的物质处境和精神文化诉求,感同身受农民工的喜怒哀乐,把农民工作为自己诗歌创作的重要题材。也正是他植根于人民,一心为人民抒写、抒情、抒怀,作品才有如此巨大的感召力和深远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