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音乐，何时把耳朵叫醒
作者： 胡洪江
2013.11.05 来源： 人民日报
入夜，流行音乐和着酒精，迅速占领了丽江古城“酒吧街”。来自全国各地的酒吧歌手纵情歌唱，歌声震耳欲聋，却鲜有地域特色，屡被诟病“与世界文化遗产格格不入”。
其实，在丽江，还有一个鲜为人知、人数庞大的音乐人群体——他们是土生土长的纳西族，坚持结合民族文化与流行元素来创作，试图赋予纳西民族音乐新的生命。
只是，“酒吧街”的音响常常将他们的歌声盖过。
——编 者
氛围浓厚
纳西族原创音乐人超100人，每年原创问世歌曲100多首
古城博物院民族文化艺术研究所所长肖煜光在办公桌旁摆了一把吉他，“工作累了，或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不错的旋律，我就弹一弹。丽江是个慵懒的城市，有艺术想象的空间。”
36岁的肖煜光早年学的是烹饪，凭着热爱，成为丽江最早一批纳西族原创音乐人。2004年，他发行了第一张纳西语专辑《纳西净地》。“总共卖出10万多张，有一段时间，丽江古城、农村、社区、学校都放我的音乐。”肖煜光说，“用纳西语演唱的碟子里，这张卖得最好。”
没有确切统计，丽江到底有多少像肖煜光这样的纳西族原创音乐人。但许多业内人士估计，这一数字不会低于100人，每年通过正规出版社出版的原创音乐专辑在10张左右，问世的原创歌曲（包括汉语和纳西语）能有100多首。
和文军，2000年开始接触原创音乐，迄今已发行《乐土家园》、《丽江礼物》、《你丽江了吗》3张专辑。他说，丽江的音乐人非常努力，特别是本土音乐人。随着丽江旅游文化的发展，民族音乐的地位随之提高，丽江古城酒吧的繁荣，促使全国各地的歌手来到丽江发展，本土音乐人和外地歌手合力创造了丽江原创音乐的浓厚氛围。
“丽江古城约3平方公里范围内，就有三四个录音棚，我家里就有一个，各种配置加起来花了10多万元。”肖煜光说，以前要去成都、广州录歌，现在词曲创作、编曲、唱、录全都能在丽江完成。
和文军说，许多纳西族原创音乐人经济并不宽裕，有很多还是业余的，但他们的作品数量并不少，且风格多样。“本地谁又出了新歌，如果发现真好听，回家后就赶紧认真分析、学习。”一位音乐人笑着说。
“这种创作激情非常可贵。”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纳西族学者杨福泉一直关注纳西原创音乐，在他看来，丽江已经形成一个力量较大的本土创作群体，作品在丽江民间很有影响，有的还在外面拿了奖。当地不少纳西族年轻人甚至通过这些歌曲学习母语。
传播有限
原创大多是口水歌，70%算自娱自乐，专辑卖不掉只能送人
漫步丽江古城，耳朵躲不开淘碟店里飘出来的流行音乐，几乎全是外地歌手的作品，很难听到纳西原创歌曲。纳西族原创音乐人和建松无奈地说，他们也想过通过淘碟店推销作品，但很难。“都是市场行为，播了一天卖不出几张碟，店老板自然就不会再播了。”
什么是丽江原创音乐，当地音乐圈里有些争议。有人认为，外地歌手打“丽江牌”，原创歌曲里或多或少地提到“丽江”、“雪山”、“小桥流水”等字眼，但他们对丽江传统文化、民族风情了解甚少，这样的作品不算丽江原创音乐。但另一方观点则认为，能够表达丽江人、纳西人独特风格的音乐，只要作品受听众喜欢、风格够丽江，不论谁写，不论在哪儿创作，不论是汉语还是纳西语，都可以算丽江原创音乐。
而几位纳西族音乐人则表示，外地歌手创作、演唱的流行音乐虽然在古城里大行其道，但对本土纳西原创音乐并未造成冲击。那么，为什么在古城里听不到纳西原创歌曲，为什么到过丽江的游客对纳西原创歌曲的印象也不深呢？
“作品质量才是大问题。”和文军坦言，纳西族原创音乐人每年有不少作品面世，“只有30%的作品听得成，70%算自娱自乐。”
28岁的纳西族音乐人晴天今年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小有名气。在他看来，“仅仅唱风景不行，要贴近生活、能让听众得到人生感悟的歌曲才美。”而现在的纳西原创歌曲，“大多是口水歌，没有营养。”
晴天曾当过两年“北漂”，如今回丽江开了一家酒吧。“用纳西语演唱的歌曲，注定了受众群有限。”晴天说，“在北京演唱，偶尔来一首纳西语的歌，大家都很喜欢。如果整场都唱，那观众就走掉了。”
“现在在古城的酒吧里，本土纳西族歌手驻唱的非常少。”和建松说，“本土歌手愿意出专辑，有一种赶潮流的感觉，但是很难有一首歌能真正打动人。”
肖煜光坦言，现在许多纳西族原创音乐人的专辑做出来，却卖不掉，只能拿回来送人。
突围艰难
能申请到的经费最多5万元，宣传不够让纳西音乐难出丽江
“全国每天不知有多少首歌曲出来，很快石沉大海。在文化产品如此丰富的年代，能让老百姓听到家乡的歌，是件快乐的事。”肖煜光认为，纳西音乐是丽江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要保持住丽江的群众基础。“现在丽江搞节庆、群众晚会，我就把纳西音乐放进去，很多时候都让新人去唱。”他还为纳西娃娃合唱团创作歌曲。
而要将纳西音乐传播到丽江之外，许多音乐人都说，古城里有淘碟店，丽江又是影视拍摄的好地方，传播出去是有条件的，需要平台、机遇和包装，更需要音乐人不断创新并提高创作水平。
但是对于创新，有一种观点认为，原创作品如果加入现代流行元素，就不能代表纳西文化了。
杨福泉不赞同这种说法。他认为，纳西原创音乐不能拘泥于用纳西语唱老调子，要做到原生态与现代文化相结合。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需要不断地在传统的基础上发扬、创新，如果停下来不往前走，就不会焕发蓬勃的生命力。
和文军说，为支持丽江原创音乐发展，丽江市和古城区的文化部门都拿出经费，对原创音乐人发行专辑给予一定的资金扶持。2012年，面向所有在丽江的原创音乐人举办的第一季“唱响丽江”歌唱大赛举行，有近300人报名参赛，其中1/3是当地纳西族、白族等少数民族音乐人。
“但目前面临的最大困难还是资金不足、宣传推广力度不够。”和文军表示，能从文化部门申请到的资金在几千元至5万元不等，但出一张10首歌的专辑，算上拍摄MV的经费，需要15万元左右。而“唱响丽江”歌唱大赛毕竟只在丽江电视台播出，希望文化部门能在搭建更大的宣传平台、建立健全长效推广包装机制等方面予以更多帮助。
杨福泉则多次提出，“酒吧街”不适合建在古城核心区，如果有些游客想要饮酒、对歌，可以在古城边缘开辟一个街区，让不同爱好的游客各取所需。“在目前还做不到的情况下，文化部门可以有意识地鼓励优秀的纳西原创音乐和歌手进入酒吧，为现有的丽江酒吧文化注入一些民族元素。”
“音乐对丽江太重要了，许多游客听不懂纳西语、看不懂东巴文字，但是可以靠音乐打破这个界限，更好地理解丽江。”杨福泉希望有一天人们提起丽江，不要老说“艳遇”，而是能感受到纳西音乐在古城里汩汩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