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我们时代的真理和良心
作者: 杨耕
2014年11月24日 来源: 光明日报
杨耕 1991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副校长。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学部委员,教育部高等学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长江学者特聘教授。韬奋出版奖获得者。先后在《光明日报》《中国社会科学》《哲学研究》等报刊上发表《当前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五个重大问题》等论文200余篇,先后出版《为马克思辩护:对马克思哲学的一种新解读》等著作12部;先后获中国出版政府奖图书奖等国家级奖8项。
图为马克思和他的著作。资料图片
图为《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丛书 资料图片
在中国,马克思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马克思主义哲学可谓无人不知。然而,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者来说,最容易引起争议、最折磨耐心的问题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位置在哪里?我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这就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争论持久而激烈,深入而广泛,遍及世界主要国家。从历史上来看,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逝世后,对他的学说进行新的探讨并引起争论,不乏先例。但是,像马克思这样,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如此持久、深入、广泛而激烈的争论,却是罕见的。在这种种争论中,马克思的形象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而且马克思离我们的时代越远,对他认识的分歧也就越大,就像行人远去,越远越难以辨认一样。“熟知并非真知”。准确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主题:人类解放何以可能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犹如人类思想史上的壮丽日出,它使哲学这片思想的园地沐浴在“新唯物主义”明媚的阳光之中,哲学的理论主题发生了根本转换,这就是,从“世界何以可能”转向“人类解放何以可能”。要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及其所实现的哲学主题的转换,首先就要把握马克思那个时代的特点。我们应当明白,由哲学家们所创造的哲学体系,不管其形式如何抽象,不管它们具有什么样的“个性”,都和哲学家所处的时代密切相关,从根本上说,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马克思那个时代的特征,那就是,资本具有支配一切的权力。正是资本的存在及其支配一切的权利,导致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相对立的力量,导致人的劳动、人的关系和人的世界都异化了,人的生存状态成为一种异化的状态,而这种异化在无产阶级身上得到集中体现。19世纪中叶的西方社会,是一个由资本关系所造成的人的生存状态全面异化的社会。
在这样一个时代,哲学应该做什么?马克思认为,在这样一个时代,哲学的“迫切任务”是揭露并消除这种异化,从而“为历史服务”。但是,西方传统哲学包括德国古典哲学,无法完成这一迫切任务。这是因为,西方传统哲学在寻求宇宙“最高原因”的过程中把本体同人的活动分离开来,同人类面临的种种紧迫的生存问题分离开来,从而使存在成为一种抽象的存在,物质成为一种“抽象的物质”,本体成为一种同现实的人及其活动无关的抽象的本体。从这样一种抽象的本体出发无法认识现实的人和人的现实。传统哲学向人们展示的是抽象的真、抽象的善,它似乎在给人们提供某种希望,实际上是在掩饰现实的苦难,抚慰被压迫的生灵,因而无法消除人的生存的异化状态,将现实的人带出现实的生存困境。在我看来,以往的哲学家是人在“地上”,心在“天上”,关注的是宇宙的“终极存在”或“初始物质”,即使把目光转向人间,关注的也只是抽象的人的命运。与此不同,马克思是人在“地上”,心在人间。马克思不是虚无主义者,不是唯我主义者,他人在“地上”,当然能看到“天上”,但他关注的是“地上”。用中国古诗词来说,就是“举杯邀明月,低头思故乡”。思什么?思考着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问题。
在马克思看来,哲学应当关注人类世界,关注现实的人及其发展,对人的生存的异化状态给予深刻的批判,对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给予深切的关注。换句话说,在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过程中,哲学应当做什么?或者说,哲学的职能是什么?对此,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了两句非常形象的话:一是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无产阶级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二是无产阶级是人类解放的“心脏”,哲学是人类解放的“头脑”。既然哲学是“头脑”,那么,“头脑”必须清醒;“头脑”不清,就不可能确立人类解放的真实目标。无产阶级需要自己的哲学,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熔铸着对人类生存方式的关注,对人类发展境遇的焦虑,对人类现实命运的关切,凝聚着对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深刻理解和把握。这样,马克思就使哲学的理论主题从“世界何以可能”转变为“人类解放何以可能”。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特征:实践、辩证、历史的唯物主义
为了解答人类解放何以可能,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探讨人的存在方式或生存本体,并使哲学的聚焦点从宇宙本体转向人的生存本体。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是在实践活动中自我塑造、自我改造、自我发展的,实践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或生存本体。正因为实践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或生存本体,所以,人的生存状态不是凝固不变的,而是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即使人的生存的异化状态也是在实践活动中发生的。具体地说,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中,劳动,这种人的生命活动异化了,人与人的关系物化了,不是人支配物,而是物统治人。正是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马克思揭示出被物的自然属性所掩蔽着的人的社会属性,揭示出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蔽着的人与人的关系,从而发现了人的自我异化的秘密所在,并力图付诸“革命的实践”,消除人的异化,从而“确立有个性的个人”。如果说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主题,那么,“确立有个性的个人”,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高命题。
为了解答人类解放何以可能,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探讨现存世界的本体,并使哲学的聚焦点从解释世界转向改变世界。按照马克思的观点,现存世界是人化自然与人类社会相统一的世界,这个世界就生成于人的实践活动中,实践因此构成了现存世界的本体。换句话说,人们正是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为天地立心”,在物质实践的基础上重建世界的。问题在于,现存世界一经形成又反过来制约、决定现实的人及其活动,现存世界的状况如何,现实的人的状态就如何。要改变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首先就要改变资本主义社会。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的是“改变世界”。马克思与他所批评的“哲学家们”的根本分歧就在于:“哲学家们”把本体看作是某种超历史的本体或非历史的本体,以追问“世界何以可能”为宗旨而解释世界;马克思则把本体看作是历史中的本体或实践中的本体,以求索“人类解放何以可能”为宗旨而改变世界。
实际上,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为改变世界的实践活动而创立的,它本身就是对人类实践活动中矛盾关系的理论反思。以此为前提,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基本特征。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在我看来,承认自然物质的“优先性”,这只是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共性,它并未构成新唯物主义本身的特征。确认人以自身的实践活动所引起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构成了人的存在和现存世界的基础和本体,这才是新唯物主义的“新”之所在,或者说,是新唯物主义“唯物”之所在。“实践”因此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石和建构原则,而唯心主义哲学和旧唯物主义哲学共同的主要缺点,就是不理解现实的实践活动及其本体论意义。因此,实践唯物主义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第一个理论特征,而且是本质特征。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类要维持自身的存在,肯定自身,就要对自然界进行否定性的活动,改变自然界的原生态,使之成为“人化自然”“为我之物”。这样一种否定性的辩证法包含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目的与手段、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限定与超越、必然与自由等等矛盾关系。这是一种最深刻、最复杂的矛盾关系。正是这种矛盾关系成为马克思之前众多哲学大师的“滑铁卢”,致使唯物主义对人的主体性“望洋兴叹”,唯物主义与辩证法遥遥相对。马克思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通过对人的实践活动及其意义深入而全面的剖析,使唯物主义和人的主体性统一起来了,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因此也结合起来了。这就是说,辩证唯物主义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第二个理论特征。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历史唯物主义。社会活动不同于自然运动,具有自己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就在于,社会的主体是人,社会中的一切活动、一切事件都是人做的,而人是在利益驱使下、在思想指导下进行社会活动的。一次地震可以毁灭一座城市,毁灭众多人口,一场战争也可以毁灭一座城市,毁灭众多人口,可地震就是地震,地震的背后没有思想、没有利益,而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战争的背后是思想,是利益,阶级的利益、民族的利益、国家的利益。社会生活的特殊性犹如横跨在自然与社会之间的“活动翻板”。在马克思之前,即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他们的视线由自然转向社会,开始探讨社会历史时,几乎都被这块“活动翻板”翻向了唯心主义的深渊。从认识论的角度看,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仍在于以往的哲学家不理解现实的实践活动及其意义。从根本上说,社会就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在实践活动中,人不仅同自然之间结成一定的关系,而且人与人之间也必然结成一定的关系,社会实际上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的统一体。实践是社会关系的发源地和社会生活的本质。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从实践出发去理解社会以及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从而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因此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第三个理论特征。
我把前面讲的概括起来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辩证、历史的唯物主义。在哲学史上,马克思第一次把实践提升为哲学的根本原则,转化为哲学思维方式,从而创立一种实践、辩证、历史的唯物主义。在我看来,实践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是三个主义,而是同一个主义,也就是马克思新唯物主义的三个基本理论特征。其中,实践唯物主义是本质特征,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这两个基本特征都是从实践唯物主义这一本质特征引申出来的,是这一本质特征必然展开的内在逻辑和理论表现。我们应当注意,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不存在一个独立的、作为理论基础的实践唯物主义,也不存在作为两个分支、仅仅具有应用性质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存在一个独立的、作为理论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也不存在一个独立的、仅仅具有应用性质的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两个部分,而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同一个领域,也就是人与世界关系的研究中呈现出来的两个理论特征。
实践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又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三个不同称谓。用“实践唯物主义”称谓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为了透显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内含的实践维度及其首要性和基本性,因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这是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的;用“辩证唯物主义”称谓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为了透显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内含的辩证法维度及其批判性和革命性,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按其本质来说,辩证法“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说的;用“历史唯物主义”称谓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为了透显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内含的历史维度及其彻底性和完备性,因为唯物主义的彻底性、完备性集中体现在历史唯物主义中。我们不能因为马克思一生只使用过一次“实践唯物主义”而认为这一概念不成熟,我们不能因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倡导“实践唯物主义”而忌讳这一概念,我们也不能因为苏联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有许多局限性而“废名”。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批判性及其特征
讲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主题和本质特征之后,我还要讲一讲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批判性及其特征。这同样是涉及如何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主题和本质特征的重大问题。
马克思极为关注哲学的批判性。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这就是说,哲学必须具有批判性,而且这种批判要同对现实的批判、政治的批判结合起来,从而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辩证法,在其合理形态上,引起资产阶级及其夸夸其谈的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这就是说,辩证法的批判锋芒所指,就是现存事物,就是资本主义制度,其目标就是改变世界,实现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马克思为什么把自己的哲学称为“批判的哲学”,称为“批判的世界观了”,也就不难理解,马克思为什么把辩证法的批判性和革命性联系在一起了,同时,也就不难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为什么把马克思的辩证法称为“实践的辩证法”“革命的辩证法”了。
马克思的哲学批判并没有停留在“纯粹哲学”的层面上,而是把哲学批判和政治批判、意识形态批判结合起来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形而上学就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或者说,是以意识形态的方式发挥其政治功能,从而为资产阶级政治统治辩护和服务的。形而上学之所以成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就是因为形而上学中的抽象存在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抽象统治”具有同一性。所以,在马克思那里,哲学批判进展到一定程度必然展开意识形态批判。在这种双重批判中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是客观认知某种规律的知识体系,而且是批判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我们不能从西方传统哲学、“学院哲学”的视角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而应当从哲学批判与意识形态批判双重批判的视野,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这一新的实践出发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的哲学批判不仅与意识形态批判密切相关、融为一体,而且同资本批判密切相关、融为一体。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哲学批判,还是意识形态批判,都应延伸到对现实生活过程的批判。这是因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这是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的。在马克思的时代,对现实生活过程的批判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也就是资本批判。我们应当高度重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出的这样一个观点,这就是,“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它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特有的社会性质”。正是资本,使人与人的关系采取了一种物化的形式,以致人与人的关系表现为物与物的关系,表现为物对人的支配关系。资本不仅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且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不仅改变了与人相关的自然界的存在属性,而且改变了人类社会的存在形态;更重要的是,资本本身就是一种有机体制,这种有机体制向总体发展的过程就在于,使社会的一切要素从属于自己,或者把自己还缺乏的“器官”从社会中创造出来。这就是说,正是资本使资本主义社会总体化了。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明确指出:“资产阶级生存和统治的根本条件是财富在私人手里的积累,是资本的形成和增殖”。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明确指出:“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利”。这就是说,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规定、存在形式和建构原则,并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建制。一言以蔽之,资本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社会存在,是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和最高的社会存在物,是推动“全球化”进程的真正的主体和灵魂。
我讲了这么多,实际上是为了说明一个问题。什么问题?这就是,马克思以商品为起点范畴,以资本为核心范畴展开的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本质上是一种存在论或本体论意义上的批判。换言之,马克思的哲学批判、意识形态批判是通过资本批判实现的,是通过商品拜物教批判、货币拜物教批判和资本拜物教批判实现的。正是在这种批判过程中,马克思扬弃了抽象的存在,发现了现实的社会存在,发现了人与人的关系以物化方式而存在的秘密,并透视出人的自我异化的秘密所在,从而把本体论和人间的苦难与幸福结合起来了,使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得到了本体论证明。我们既不能从西方传统哲学、“学院哲学”的视角去认识马克思的资本批判,也不能从西方传统经济学、“学院经济学”的视角去认识马克思的资本批判。实际上,马克思的资本批判是经济学和哲学的高度统一。
阿尔都塞在《读〈资本论〉》中表述过这样一种见解,马克思的资本批判不仅存在着哲学的维度,而且意味着政治经济学理论的严格表述所不可缺少的哲学概念的产生。阿尔都塞的这一见解是正确而深刻的。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只有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更大的概念背景下才能得到真正理解;反之,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意义只有在同马克思资本批判的关联中才能显示出来;而无论是哲学批判,还是资本批判,都只有在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这一更大的意识形态背景下才能得到真正理解。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说,“就这种批判代表一个阶级而论,它能代表的只是这样一个阶级,这个阶级的历史使命是推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最后消灭阶级。这个阶级就是无产阶级。”在我看来,哲学批判、意识形态批判和资本批判高度关联、融为一体,这是马克思独特的思维方式,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独特的存在方式。正是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
由此,我想到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于“维多利亚时代”,距今已经有一个半世纪的历史,因而过时了。这是一种傲慢与偏见。我们不能仅仅依据某种学说创立的时间来判断它是不是过时,是不是真理。新的未必就是真的,老的未必就是假的,时髦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走马灯一样更换本身就说明有问题。我们都知道阿基米德定律创立的时间很久远了,但今天的造船业无论多么发达,都不能违背这条定律。如果违背了阿基米德定律,造出的船无论技术多么先进,无论形式多么豪华,无论多么“人性化”,都不可能航行,如航行必沉无疑。一门学科、一种学说是否过时,是否具有当代意义,关键不在于它创立的时间,而在于它是否发现和把握研究对象的运动规律,它所提出的问题的广度与深度,以及是否具有“本质性的维度”。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深刻地把握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运动规律,深刻地把握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提出的消除人的异化、实现人类解放的问题仍然契合着当代世界的重大问题,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又超越了19世纪这个特定的时代,并具有内在的当代意义。20世纪的历史运动,资本主义的变化与社会主义的改革,苏联东欧社会主义的解体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崛起,使不同国度的学者们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再次转向马克思。从一定意义上说,在伦敦海洛特公墓中安息的马克思,比生前在伦敦大英博物馆埋头著述的马克思更加吸引人们的目光。讲到这里,我们不禁想起诗人臧克家的著名诗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马克思仍然活着,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真理和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