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接续古典“文脉”

作者：马季

2015年06月24日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随着国学热的兴起，网络文学作家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海洋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宝藏，逐渐与中国古典文学建立了特殊关系，从《后宫甄嬛传》、《悟空传》、《英雄志》、《诛仙》等网络文学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中国古典文学的影响。

　　网络文学的文化基因

　　世纪之交的中国文化现场出现了三股大的文化潮流：一是“国学热”。在经济持续发展、国力不断增强的同时，人们的精神需求相应而生，社会大众了解传统历史和文化的热情被重新点燃。以央视《百家讲坛》为代表的“国学热”节目风靡全国，阎崇年讲述大清清史，刘心武解读红楼，易中天品味三国，于丹漫谈《论语》，王立群解说《史记》等，令万众瞩目。二是关注现实的影视作品受到大众追捧。以方方、池莉、刘震云、刘恒等为代表的一批作家被冠以“新写实小说”的作品在文坛崛起，随即与影视联姻并取得巨大成功。三是网络游戏悄然诞生。以《热血传奇》为代表的“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在广大青少年中产生迅速而持久的影响。上述三者以“国学热”覆盖面最广、影响力最大，但如果从大众消费文化的角度来看，后者才是最大的赢家，它经过10多年发展，时至今日仍然处于上升趋势。网络文学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诞生和成长起来的。

　　网络文学年轻的作者们刚刚走出校门，甚至仍然在读，他们涉世未深，缺乏社会阅历，几乎未接受过写作训练，对文学的理解和认知亦处在懵懂阶段。然而，他们热情好学，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熟悉网络虚拟环境；他们思想活跃，在线编写故事毫无心理羁绊。他们占据的时空优势和读者优势是传统作家所缺乏的，读者喜欢是他们写作的动力和唯一目的。由于作者读者是同代人，人生经历与感受容易产生共鸣，网络文学的读写现场迅速形成并日渐扩大，新的文化标识和偶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国学热”和“在线游戏”成为网络文学两个重要的文化基因或许是一种偶然，但其导致一代人文化消费范式的形成实是一种必然。

　　网络作家与中国古典文学的联系首先是在审美上的高度认同，其次是在形式、内容上的直接借鉴和翻写、延伸，再次是打破时空限制赋予历史以现代想象。在男性向写作和女性向写作中，这一关系又显示出不同的特点，男性向写作多取其意蕴，女性向写作则取其形态。

　　审美上的高度认同

　　中国进入现代化社会之后，一股崇尚古典之美的文化潮流逐渐兴起，弹古筝、学古琴、练书法已成为人们的日常生活。这一点在网络文学，特别是古代言情小说和架空历史小说中得到了集中和形象的体现，并且形成了巨大的传播力。

　　流潋紫的古代言情小说《后宫甄嬛传》中的人物设置与情节铺陈，都有几分《红楼梦》的影子，甚至有人列出了人物对照表。这部网络小说的创作受《红楼梦》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文中颇见文采的古典诗词等，可以看出作者的文化心态。另一位具有影响力的网络作家匪我思存在讲述《寂寞空庭春欲晚》的创作过程时说，“有大量的史实资料做参考，细节处基本与史实保持一致，比如太监与御医的名字，皇帝得病的时间，祈雨以及地震的时间，包括保定行围的时间都是按史实来的。参考的史料主要是《康熙皇帝的一家》及《清史稿》等。”因为小说描述了纳兰性德家族的故事，这位出色的清代词人一夜间在网络上获得了巨大人气。网络作家天下尘埃的《浣紫袂》以古代官妓故事为原型，发出了“我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天下官妓谋一个将来”的呐喊。由此，现代女性的美学观、价值观通过古代叙事与古代文明形成了完整的链条。

　　以民族文化心理为依据，与古典文学在审美上取得高度认同，在客观上为网络文学提供了一条通向大众阅读的便捷之路。梦入神机的《佛本是道》汲取了《封神演义》、《西游记》等中国古典神话体系的价值理念，开拓了佛道同源，皆通向天地，所谓“大道三千，皆可证道”之理。萧鼎的《诛仙》以道家文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源头，用仙界照拂人间，探求“何为正道”的旷世天理。辰东的《神墓》、猫腻的《择天记》、阿菩的《山海经密码》、烟雨江南的《尘缘》、徐公子胜治的天地人神鬼灵七部曲等一系列网络文学作品，都有着中国古典文学的美学根系。

　　形式与内容上的借鉴和创新

　　网络文学极少有效仿现代文学之作，取法古人的却比比皆是。中国古代流传至今的文学经典往往都曾流行于民间大众当中，书场、茶舍是其生根发芽的场所。网络文学通过网络辽阔的虚拟空间，实现了与大众的心灵契合与对接，在这一点上网络文学与古典文学的存续有相通之处。

　　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夹叙夹议，对历史人物心理活动的大胆推测，其借古论今的演绎技法继承了古代话本小说的叙事传统。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孙晓的《英雄志》、打眼的《黄金瞳》等，无不承袭古人智慧，而又具有现代视野。树下野狐的《云海仙踪》则直接脱胎于《白蛇传》。

　　而网络架空历史小说同样由此获取大量拥趸，尽管它的叙事构架更为庞大、故事情节更加复杂、表现手法有所变异，但核心依然是对历史文化的有效传承。月关的《回到明朝当王爷》并不因表述的天马行空而削弱了对历史的思考，作者在书中夹杂着冷静客观的历史分析，又在复杂而真实的历史背景下加以诡异离奇的编排，这种在写作中体现出的个人化经验的传达，对重新架构历史具有探索和实践的意义。酒徒的《家园》胸襟开阔，思考民族国家以及皇权和人民的关系。阿越的《新宋》、张小花的《史上第一混乱》、孑与2的《唐砖》等作品，在处理历史和现实的关系上也都有自己鲜明的特色。

　　有必要提出的是，网络文学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继承与发扬，到目前为止仍然是零散而浅显的，表象化的成分居多，真正吸取精髓、发扬光大如《悟空传》、《英雄志》式的作品只是凤毛麟角。但进步往往是由点滴积累所致，在庞大而混杂的资源库里，网络文学如何“取材有道”，在中国古典“文脉”断裂和变异的历史长河中望星追月忧近思远，创造新的文化奇迹，实现东方文化的复兴和繁荣，需要时间更需要勇气。这个看起来十分浩大的工程，或许正是网络作家的使命所然，也是他们生存发展的历史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