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产学研用，最终在于用

——中国城市轨道交通协会副会长宁滨访谈

作者：记者 冷德熙

2013年07月05日 来源：科技日报 

　　中国正处于城市轨道交通大发展时期。未来10年3万亿的城市轨道建设投资催生巨大的产业市场，同时也将成为行业内自主创新技术装备与进口设备中原逐鹿的战场。北京交通大学（下称“北交大”）校长、中国城市轨道交通协会副会长宁滨认为，CBTC（城市轨道交通基于通信的列车控制信号系统）自主创新的成功，及其在北京地铁近3年的成功运营，说明中国城市轨道交通最后一个难关——信号系统关键核心技术也已完全实现自主化，自主化CBTC作为业内被攻克的最后的技术堡垒，国人完全可以放心使用。近日，科技日报记者采访了宁滨校长。

　　科技日报：城市轨道交通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创新近年取得哪些重要突破？自主创新CBTC信号系统的经济社会效益和产业前景如何？

　　宁滨：城市轨道交通基本上包括三大块：土木建造系统，地铁列车车辆系统和信号系统。其中土木建造成本高，主要在地面拆建，土建设备像大型盾构机，基本上已经实现国产化，当然也还有进口的；地铁车辆这一块近年来自主创新成效显著，南车、北车等制造企业的列车车辆都已经实现自主创新和国产化，有的已经实现大量出口；牵引、制动、通信、转向架等关键技术难题近年来都已经被先后攻破。信号系统投资大，风险大，见效慢，约占地铁设备系统投资的10%左右，是城市轨道交通最后一个技术堡垒，应该说现在也已经被攻克了。北京亦庄地铁线，作为国产CBTC信号系统的应用示范工程，2010年12月30日竣工通车，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第四个掌握这项关键核心技术并顺利开通运营的国家。该系统至今运行良好，说明自主创新的信号系统已经完全可以替代进口。

　　此前我国城市轨道交通技术装备已经实现70%的国产化和自主化。在CBTC信号系统实现完全自主创新之后，我国城市轨道交通的关键核心技术已经完全实现自主创新。

　　自主化信号系统的应用，使得国外同类产品的价格降低了20%以上。原来每公里进口地铁信号系统的价格在1200万元人民币左右，现在的价格降到了800万左右。我国每年建成的城市轨道数百公里，仅这一项就每年为国家节约了大量的外汇。城市轨道交通是一项关系国计民生的浩大工程，目前我国已经批准35个大中型城市规划建成城市轨道交通，如何降低造价是大家普遍面临的问题，使用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货是一条重要途径，为此建议大家使用国产的地铁车辆，国产的CBTC信号系统，不仅可以大大降低工程造价，而且会给此后的轨道运营和工程维护带来诸多便利。

　　由于国家有关部门和北京市的大力支持，国产信号系统已经实现产业化，至今在北京的4条地铁线上得到应用。当前我国正处于城市轨道交通大发展的时期，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轨道交通技术装备市场，可以预见，自主创新的CBTC信号系统具有良好的产业前景。

　　科技日报：国产CBTC为什么诞生在北交大？CBTC自主创新的成功经验是什么？

　　宁滨：CBTC是城市轨道交通关键核心技术，属于“买不来的技术”。CBTC自主创新之所以在北交大获得成功，主要基于以下几个因素：

　　一是长期的学术积累。北交大原属于铁道部，学校的轨道交通工程技术学科人才聚集，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其次是因为赶上我国轨道交通大发展的大好机遇。2008年奥运会前夕，北京市要同时开通几条地铁专线，在按时开通和今后安全维护等方面遇到一系列具体问题。在此之前，国内28条地铁线的CBTC全靠进口。为了在奥运会召开前让北京有关地铁线路及时开通，北京市委市政府决定大力发展北京城市轨道交通，开展CBTC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在北京市各委办局的大力支持下，北交大承担了CBTC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创新的艰巨任务；

　　第三个原因就是各有关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包括北京地铁运营和建设部门的通力合作。北京市科委首先立项，连续六期持续支持该项目，投入了8000多万元项目经费。与此同时，北京市发改委、交通委、重大办、经信委、中关村管委会等部门都给予了积极支持和配合。在此之后，国家发改委、科技部、财政部、住建部和铁道部等国务院有关部门分别从政策和财政上给予大力支持。可以说，CBTC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是“政产学研用”几个方面协同创新的结果，是协同创新的成功范例；

　　第四个原因是我们采用了国际安全认证技术。CBTC是城市轨道交通的关键核心技术，关系到千百万人生命财产安全。作为自主创新的科技成果，北京市第一个吃螃蟹，敢于在地铁建设中使用，作为技术研发主导者的我们十分感激。为了向业主负责、向广大乘客负责，我们花费巨资请第三方对核心技术进行了国际安全认证，该项目是国内同行业第一个获此国际安全认证的项目；

　　第五就是人才的培养和成长。在CBTC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过程中，从技术研发到中试到工程示范和最终的产业化，学校在此过程中培养了人才，锻炼了队伍，这既是CBTC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取得成功的原因，也是水到渠成的理想结果。

　　“政产学研用”五个方面的协同创新是CBTC自主化最重要的成功经验。其中“政”是指北京市从一开始就给予的大力支持，以及此后科技部、发改委、财政部等多个国家部委的政策和财政支持，没有这种支持，CBTC自主创新不可能获得成功；“产”是指北京交控科技有限公司牵头进行产品的生产和产业化；“学”是指北交大拥有长期的学术积累和理论基础；“研”是指北交大有关国家重点实验室搭建平台进行核心技术研发，在取得技术创新的突破后，又将项目主导地位出让，从而达成与“用”即用户北京地铁公司的真诚合作。利益分享，风险共担，扬长避短，各显其能，政产学研用的协同创新成就了CBTC信号系统的自主创新。

　　科技日报：“政产学研用”协同创新与“产学研”三结合有何不同？如何看待用户在技术创新中的作用？

　　宁滨：我国提出“产学研” 三结合至今已有20多年。当初这个问题的提出主要是为了解决科技与经济两张皮的问题。所谓科学技术要面向经济建设。所以“三结合”着力点就是产业界与科技界的结合，其中“产”主要指的是制造企业。“政、产、学、研、用”，其中“政”是指政府部门，一些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技术和重大工程需要政府的关注和支持；“用”是指用户，重大工程的承建和运营单位就是这些关键核心技术及其技术装备的重要用户，这些用户实际上往往参与到关键核心技术装备的中试和工程示范过程中，没有用户的参与、购买和使用，整个技术创新过程很难真正完成。

　　对于传统产学研三结合来说，“政”和“用”是两个新的因素，但对于一些重大工程的技术攻关来说，这却是两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实际上，一些像三峡水利枢纽工程、秦山核电站、神州系列飞船这样的重大工程，都伴随着一系列重大的技术创新和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都可以说是“政产学研用”协同创新的成功范例。如果没有各有关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没有北京地铁有关用户部门的参与和应用，没有当今中国城市轨道交通大发展的难得机遇，可以说，CBTC信号系统的自主创新实际上很难完成。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在一些关键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中，用户的参与和应用推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科技日报：如何跨越关键技术装备国产化到自主化的门槛？如何破解自主创新技术产品推广应用的难题？

　　宁滨：国产化和自主化的主要区别要看是否拥有自主知识产权。跨越从国产化到自主化门槛的唯一途径就是要加强自主创新。在引进吸收消化再创新的过程中，国产化往往是一个必经阶段，而促使自主创新真正实现的是自主技术装备的大规模推广应用。过去我们谈得较多的是自主技术如何实现产业化，忽略了产业化之后自主品牌科技产品的推广应用，也就是自主技术用户的作用。其实，用户的参与、购买和使用是自主创新活动的“最后一公里”。我们应该积极倡导国内用户使用国货，尤其是自主创新的技术产品。政府对于自主创新技术产品应该“扶上马送一程”，通过制定相关政策法规积极倡导用户使用国货和自主化设备，为广大用户购买和使用自主产品化解风险、创造优惠环境。这是破解自主化关键核心技术推广应用难题的重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