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启：创客所有制将人放到了

管理工具之上

2018-05-08  来源：  新华网

    哈佛商学院作为全球管理理论的重镇为什么在二十年时间内持续关注海尔的管理探索？德国工业理论界认为海尔率先在全球找到了与工业变革相适应的面向未来的管理范式，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海尔推出的创客所有制为什么会被看成是一种新的生产形式而不单纯是一种所有制形式？新华网记者就这些问题采访了帕勒咨询公司资深董事罗清启。

    管理学需要在工具理性之上建构完整的人

    新华网：在海尔孵化创客的案例刚刚走进哈佛不久，德国工业4.0之父孔翰宁欢迎海尔到德国助力企业转型。孔翰宁认为，在工业4.0推出七年之后，权力下放、组织形式分散的自组织形态首次在海尔出现，海尔是工业变革与组织管理变革同步进行的典型。我们应该怎么理解这种来自德国的理论评价？另外，在此之前海尔还有“激活休克鱼”以及“与用户零距离”两个案例进入哈佛，应该说海尔在二十年之内管理案例三次进入哈佛在全球范围来看都是独有的，这也充分印证了海尔管理实践的突出价值，我们能在美国管理理论的现代尺度与海尔实践之间看到什么？

    罗清启：我们现在看到的德国以及美国管理理论界对海尔的评价也好，交互也好，都属于中美德在管理变革方向上的对话，这基本上反映出大的经济体在面对中国领先性的下一代管理方式上的态度。这就像18世纪的欧洲产生了法国革命的德国模式一样，海尔在管理模式探索方面的领先让我们开始感受到了全球工业革命的中国模式的味道。

    我个人认为，德国在下一代管理实践上存在方向性的问题，存在着客观唯心主义的取向，德国把下一代的管理看成是在工业4.0的空间内生成的、一种所谓自组织式的管理，管理被看成是高度智能装备群的附属，是“机器群的组织”外的人的补充组织，从这个维度上看，管理被压缩到一个极小的空间，在机器换人的同时，管理也被装备的自我管理所取代，这是典型的机械唯物主义，我们应该及时提醒：机械唯物的实质就是唯心主义，应当小心更高等级的自动化装备幻化为一种思维形态的视角而被到处投射。

    生产力的内在角色永远是一种中介，是人的关系的中介。德国国内始终存在一股否定工业4.0话语的思潮，我想原因也是在这里。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到现在为止，工业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革命，它发生的是机器的变革，真正的革命将会发生在社会中，也就是说新的生产力形态将会引发社会组织形态的革命。

    如果说工业真正有革命的话，那就是工业引发的社会革命反向波及到了工业，真正被改变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是新的生产关系的诞生。海尔的自组织不是德国工业4.0范畴内的自组织，不是工业的自动化而导致的驾驭生产设施的人的“自发行动起来的组织”，它是通过工业并超越工业而形成的社会化的组织，它是更大范围的社会分工的产物，它不是工厂里的合作社，也不是供应链里的共同体，而是“大规模合作的社会”或者是“社会的大规模合作”。

    哈佛在二十年时间内持续关注海尔管理探索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关注海尔的管理模式是如何在管理工具之上来建构完整的人的，这是全球管理学中从未有过的一个维度。迄今为止，能动的人、完整性的人、主体性的人在管理学的实践以及理论视域中并没有真正出现，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个问题，整个管理历史上的重重叠叠的工具所形成的工具山把人压在了所谓的工具理性的下面。

    我有个观点是海尔终结了现代管理学，也就说是终结了管理学的现代性，这个现代性实际是个自然时间的概念，管理理论界把伴随全球大规模市场经济所跨越的时代的管理学统称为是现代管理学，从管理范畴更新的内在时间看，当下的管理学根本就没有走出它的古典时代，也就是管理学的古典范式一直在所谓的当下的现代的时间里延续着，我们今天的管理理论和管理实践仍没有走出古典管理学的核心范畴。

    旧有的管理范畴与新鲜的马甲相匹配的管理工具把管理学的古代一直保存并延续到现在，我们不能单纯地再在工具的基础之上建立工具，时代的生产力形态要求我们有一个新的维度：去建构人。康德讲过人是目的，这个话引起了巨大的歧义，这其中的人是什么人？是哪些人？又如何才能达到目的？如果没有真正的、创新的制度方式作为桥梁的话，这种论断只能作为理性的外在悬涉而存在，所有希望通往这个目的的人都将被痛苦地卡在混乱的通向人这个目的的桥面上。

    生活X.0启动了工业重组和重建的进程

    新华网：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很多面向未来的社会形态概念开始闪现，比如德国的工业4.0，日本的社会5.0以及海尔的生活X.0等等，这些概念都指向了未来的社会进程，这些范式概念的科学性体现在哪里？它们在引导未来社会进程方面将起到什么作用？

    罗清启：海尔的生活X.0是最重要的未来社会概念之一，严格意义上说，它是跨入未来工业的宣言，也是未来工业本然的进程路线，其存在的意义将超过工业4.0或者是社会5.0这些局部的或者说所谓的外在标识性的宏大概念，其影响将在不久的将来会很快呈现出来。

    生活X.0从社会的角度回应了信息技术的呼唤，它将引导和引爆社会的运行形态革命，它也将是接下来我们遇见的最重要的工业社会形态，而其他的社会概念基本是对社会进行笼统的形态标记，因此基本上没有大范围的组织功能。

    它在本质上不是引导一种所谓的个性化的、差异化的消费生活，也不应当作为工业的大规模定制模式在消费端的反映，它实际上启动了一个工业扩张与重组以及重建的进程。在海尔的X.0生活形态中，消费状态中的产品是工业设施的一部分，也就是说电子产品是生产力的一部分，在这个基础之上，消费者已经变为工业人，已经变成了生产者，生产力的分布空间、生产者的范围和生产要素的种类都在急剧扩大，这些系列性诸多要素都是重建未来工业所必须的，所以，我们由此看到了生活X.0对社会的工业化转变所蕴含的巨大的未来能动性。

    人类有一个深深的历史传统，在讨论人的时候，人的范畴不是支离破碎的就是荒谬而抽象的，或者说极度唯心的。人只有在现实的交往形式中才能实现“作为目的本身”的他的存在。当工业作为一种气体类的形式蔓延到新的社会空间的时候，支离破碎的人应该作为一种完整的范畴被建构起来，这是所有的未来管理必须要面对的考验，海尔正在试验的就是要把现存的、潜在的生产力条件释放出来，使它们成为大规模整合起来的条件，然后用大规模的社会化的工业人的“自组织”的组织形式去匹配整合起来的生产力条件，这是在创造社会发展力量的最新形式。

    创客所有制打开了生产力社会化分享的闸口

    新华网：最近你有个观点，认为海尔推出的创客所有制在管理史上具有断代意义，它的出现让组织成为一个告别了“部分人的空间”的“由不确定的人使用的公共空间”，因而不能把创客所有制仅仅看成是一个股权开放的问题，也不能简单地把它看成是决策权、用人权、薪酬权的让渡问题，你把它提高到组织范畴真正质变的高度，这对整个组织历史来说具有独特的表征意义，我们应该怎么理解这个论断？

    罗清启：不要孤立地去理解创客所有制，不能用传统管理学的探照灯去扫视它，它跟生活X.0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系统，生活X.0把生活空间变成了工业空间，把生活的人变成了生产的人，工业空间和工业人数量的扩大是组织人面对的最新现实，生产力被从封闭的孤岛中释放出来，生产的空间和分工的空间历史上第一次变得没有了边界的限制，新的现实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全面性正在形成新的生产条件和生产形式。

    这些条件和形式已经成为塑造人的全面性的可能，由此我们也看到，海尔的创客所有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所有制形式，它实际上是一种新的生产关系：自由人能动地联合，人联合起来去分享更大规模的生产力，自由联合的人拥有了最合理的分享生产力的形式，这种联合形态的人成为管理的主体，这种联合中的人在与生产力的对接中生成了人的时代条件下的完整的本质。

    美国的管理学大厦是对整个西方管理历史范畴的整理，这个管理历史中的人有两类，一是在熊彼特那里的组织顶层，这个人群是管理理性的代表，但不是管理理性，管理理性被认定来源于运行中的市场，他们是作为一种奇异的管理变量而出现的，其本质的显现仍受制于市场那个最大的理性。

    另一部分人就是被不同的管理工具衡量和逼近的被管理者，组织的绩效来源于工具的运用而不是来源于人，如何让能动的人、自由的人、全面的人在组织中涌现，是未来管理的难题，美国出现的管理学“登月计划”等等诸多对未来管理的设想仍然没有超越熊彼特与管理工具的二元架构，它们不是在寻找完整意义上人，而是希望在某种新的组织形态中寻找人的一部分：也就是人的积极性，实际上命题就是答案，这种找寻基本无解。

    哈佛选取海尔的三个案例跟美国管理传统上解决管理问题的维度刚好相反，它是从人的角度去解决管理问题，是从人的建构的维度去建构组织，管理不是管理学的本体，本体被能动的、自由的、完整的人这个范畴所置换。激活休克鱼案例的背后是激活休克的人，是人的起立；与用户零距离的案例是为人的发展设置更大的生产力空间；生产创客的案例是作为完整的人、自由的人、主体的人开始用创客这种新的生产关系展开了生产，也在用创客这种方式展开了对社会化生产力的分享，也就是说，创客所有制的开创性作用是用现实的、物质性的总体结构赋予人，而不是用外在的、精致的管理工具来要求人，它打开了将能动性的人、完整性的人、主体性的人置放在工具之上的制度空间。

（编者：理论上知识产品网的创办原初观点已经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