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相晤 道儒握手
作者:秦德君
2013年09月10日 来源:学习时报
《庄子》书中,孔子时常作为求道心切、汲于名利,被教导、被调侃这样一种有趣的角色出场,不过,那不太能采信。《庄子》天马行空,恣肆汪洋,大量是寓言式虚构文字。但在历朝历代作为“正史”的司马迁《史记》里,孔、老两贤见面,孔子向老子当面求教学问,是确有记载的。《吕氏春秋 仲春纪第二 当染》中也说“孔子学于老聃”;《礼记 曾子问》中至少有四处,记载了孔子向老子求道问学的事。
老子是周朝守藏室之史,管理王室藏书的官员。有一天,孔子不远万里,跑到周朝国都雒邑,向老子“问礼”。两人见了面,孔子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他们喝了什么茶,吃了啥点心,无以考证。有记载的是,老子听了孔子叙述后,对孔子说了一番旨意闲远的话:
你所说的、倡导的人和骨头都已腐朽,只有言论还在。君子遇时就做官,不遇时就像蓬草那样随遇而安。会做生意的善于积货,外表却看不出来,君子品德高尚,但容貌谦恭愚钝。去掉你的骄气、欲念和好高骛远,这些对自身没好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
话不长,但沉甸甸的。分析一下,老子这番话的要旨是:
其一,君子适时而行,不要硬做。我们从后来孔子对弟子说的“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论语?宪问》)那样的话语里,可以看到老子“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的影子。
其二,“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脸上表情不要拥挤,没有表情是最好的表情。不要装,不要煞有介事、故弄玄虚。亦即《老子》里“和其光,同其尘”的意思。
其三,去掉骄、欲、志。这些汲汲不已的“进取精神”,对人生并没啥好处。
孔子听了这话,似有醍醐灌顶之感。回去后,对弟子发了一番感慨。说鸟儿能飞,鱼儿能游,野兽能跑。会跑的可以用网捕,会游的可以用线钓,会飞的可以用箭射。但是对于龙,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它是驾着风云腾飞升天的。我今天见到老子,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一条龙吧!
还有一次,孔子在鲁昭公安排下,带二随从、一辆车、两匹马,古道西风,适周问礼。两人谈完,孔子告辞,老子送出门来,临别赠言,说了一番诫力更强的话。核心是“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让孔子多淡定些,不要太自我、太愤青,过于书生意气。自那次孔子从周京雒邑回来后,投到门下的弟子多了起来。
从当时老子对孔子的“规诫”来看,那时的孔子是一个忧国忧民、社会责任感极强的“公共知识分子”。与孔子大致同时期、比孔子年长的齐国的政治家晏婴,曾对孔子和他的弟子有个评价,说他们能言善辩,高傲任性,难以用法约束。他们重视厚葬,不惜倾家荡产,齐国不能沾染这种风气。他们四处游说,谋求官禄,而他们制定的繁琐礼节,几代人也学不完。
当时的齐景公是比较看重孔子的,但正是听了晏子的意见,放弃了用孔子的念头。事实上,儒家学派的弟兄们,大致是晏子描述的那个模样。晏子说孔子“盛容饰”,与老子对孔子的印象差不多。
孔子老子晏子都是人类公元前“轴心时代”重量级思想大师。这一时期,古希腊产生了荷马、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苏格拉底、柏拉图、修昔底斯和阿基米德等,以色列产生了犹太教先知,巴勒斯坦产生了以利亚、以赛亚、耶利米、第二以赛亚等先知们,印度产生了释迦牟尼,中国产生了老、孔、庄、孟等诸子百家。
孔、老会晤,称得上是一个历史性时刻。它是两位先贤心灵的交流,是道儒两种思想的碰撞和握手。并不是道不同,就老死不相往来。
一个求道,谦谦君子,不耻躬身;一位箴言,忠厚长者,淡影玄远。我相信,孔子几次向老子问学,对孔子一生产生了极大影响,孔子在最大限度上调适了自己的思想行为。事实上,我们在《论语》当中,不少地方都能隐约看到老子思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