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中国人的思念与团圆

作者： 杨晓华

2014年09月05日 来源： 中国文化报 

　　中国人都有浓重的中秋情结，除了春节外，在所有传统节日中，人们对中秋的喜悦和追捧，几乎未曾削弱过。市场经济、全球化，大潮奔涌，前些年中国传统节日受到冲击和冷落时段，人们惊呼传统节日的萧条和冷落，但是中秋节依然风采不减。民俗学家高巍认为： 中秋节一方面是有饮食、赏月等客观环境的有力感染，另外更重要的是中秋合家团圆的主题，确实切中了中国人内心的深处，千百年来，获得广泛的共鸣。在首都北京，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都市文化与农耕文化、古典文化与现代文化共融共生，交相辉映，这个八月十五中秋夜一定更加风姿绰约、意味绵长。

　　月亮——中国阴柔文化的浪漫象征

　　在人类社会早期，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和思维水平的局限，普遍存在对自然现象的崇拜，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对太阳和月亮的崇拜。在距今6000到5000多年前的大汶口文化时期的陶尊上发现了日、月崇拜的图像，考古学家推断可能与日月的祭祀有关。《周易·系辞》中说：“一阴一阳谓之道”。这里的阴在世间的显著物象就是月亮，因此《易传》解释道：“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中国人的自然崇拜，并没有被后来的人间英雄崇拜完全取代。在这种崇拜中，中国人体味出了天地运行的大规则，这就是“天人合一”的中国文化精神的主要来源。《礼记·祭义》中说：“日出于东，月出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

　　对月亮的崇拜最后走向了人格化，因为月亮作为阴柔文化象征的底蕴，这种人格化过程牵涉到两个人，就是西王母和嫦娥。在汉代出土的画像中，玉兔本来是西王母身边的侍者，西王母用灵芝炼制不死之药，玉兔负责捣药的职责，但是玉兔帮助嫦娥吃了不死之药，嫦娥就和玉兔一起飞入月宫。“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只是诗人的寂寞，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月宫中的嫦娥是得道仙子，可以在人间天上自由飞升出入，并因此寄托人们的浪漫情思。中国道教就把嫦娥尊为“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

　　如果说太阳是阳刚的象征，月亮就是阴柔的象征。月亮明亮、美丽、温和、高洁，富于阴晴圆缺的变化，多姿多彩的月亮和嫦娥玉兔的想象成为中国人精神世界阴柔之美和中和之德的源头。但是，为什么对月亮的祭拜放在秋天了呢？这是因为，每到中秋，北方的干冷气流迫使夏季一直回旋在我国大部分地区上空的暖湿空气向南退去，天空云雾减少，与此同时，在地球自转和公转中，太阳的直射向南半球移动，北半球的倾斜度渐渐变大，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了，水汽降低，空气透明，因而秋高气爽。唐刘禹锡诗云：“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他仿佛是悟出了其中三昧的。不仅如此，中秋时节还是水果、蔬菜、五谷等的收获季节，人们春天播种前进行“春祈”，祈求土地神赐予五谷，到中秋拜谢月神赐予的收获，称之为“秋祭”。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收获季节，花好月圆，家人团圆，天伦尽享，福寿绵长，中国人天人相合的情结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尽管月亮崇拜源远流长，但是中秋作为真正全民性的节庆的盛行则始于宋朝，到明清时代，中秋与元旦齐名，成为我国的主要节日之一。全国著名高功、武汉市道教文化研究会秘书长、武汉道教大道观主持任宗权大师这样来描述中国人的月亮文化：“爱月、赏月、祭月自然而然地成了中华文化中极富有民俗特色和人情魅力的精粹所在。中国人特别钟情澄明而不耀眼、安谧而不沉寂的月亮，月光也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中国文人的心里。嫦娥奔月的神话灵动于中国文学的源头，中国最古老的文学样式——诗歌也与月亮同辉，光照千古。”

　　赏月、吟诗——月亮下的古典生活

　　中国人如何表达对月亮的崇拜呢？月饼是其中最具有大众特色的方式。唐代的《洛中见闻》记载，唐僖宗曾经在中秋节为新科进士举办曲江宴时，赏赐他们月饼。到了北宋年间，宫廷中流行中秋的宫饼，很快随着世俗化潮流，流传民间，被称为“小饼”和“月团”，寓意团圆美好。苏东坡有诗云：“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怡。”到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一书中，“月饼”一词终于正式诞生。到了明清时代，中秋吃月饼已成为一种普遍的风俗，而且人们竞相在月饼制作方面展露才艺和地方特产，形成口味不一，南北各异的很多种月饼。清代时，全国已经形成京、津、苏、广、潮五种风味系列，这种传承影响至今。

　　其实，中秋节是金秋的收获季节，在黄河中下游地区，这样的季节，瓜果梨桃一应俱全，中秋之夜，各种水果、点心和月饼置于香桌案前——在南方，水果四季不断，更不用赘言了，人们让月宫的神仙歆享过后，就开始一家人的聊天、打趣。

　　在北京地区，流行着兔儿爷的习俗。兔儿爷的起源约在明末。明人纪坤《花王阁剩稿》记载：“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而拜之。”民俗学家高巍认为，这种兔儿爷的起源和明清戏曲的繁盛有关，所以兔儿爷的形象受到了戏曲形象的影响。到了清代，兔儿爷由祭拜的对象进一步演化成为儿童的中秋玩具，或是威严的头戴盔甲身披战袍的武将，或是亲切的兔首人身的商贩、剃头师父、缝鞋的、卖茶的，不一而足，深得民间喜爱，至今流传不衰。2009年，北京兔儿爷被评定为北京中秋的形象大使，这下，兔儿爷可是大大风光起来了。

　　当然，中秋时节，最动人心怀的还是赏月。赏月的习惯从祭拜开始就有了。有情感上的崇拜，自然会有审美上的升华。民间的赏月自是热闹非凡。《东京梦华录》记载：“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所有店家、酒楼都装饰门面，扎绸挂彩，出售新鲜佳果和美食。这一个晚上，夜市也自然灯火通明，游人如织了。但是，对士大夫阶层来说，赏月是一件高雅的事情，于是对月吟诗，对酒当歌，一首首歌颂月亮的诗歌就这样在一次次月圆时刻降临人间，从古到今，绵延不绝。从张若虚到苏轼到李煜到文征明，中国的诗人中几乎没有没歌颂过月亮的诗人。

　　当然，随着岁月变迁和文化流布，中秋习俗在大江南北和各地的物质条件和文化传统不断融合，产生了丰富多样的变化。比如，在晋南的汾河三角洲，有中秋做肉拌菜的习俗，当年曾经让著名文学家李健吾迷恋不已；在福建浦城，女子过中秋要穿行南浦桥，以求长寿；南京人中秋必吃金陵名菜桂花鸭，肥而不腻，味美可口；四川人过中秋除了吃月饼外，还要打粑、杀鸭子、吃麻饼、蜜饼等。

　　放假、非遗、庆典——月亮遇上新时代

　　从2008年——“中国传统节日复兴元年”开始，中秋成为国家的法定假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首的党中央，旗帜鲜明地倡导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学习和回归，这无疑为传统节日的全面复兴提供了强有力的政府支持。可以说，在庆祝传统节日这一点上，顶层设计和民间热情获得了广泛共鸣，一个新的中国风范和中国味道的时代到来了。

　　随着文物保护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不断加强，传统节日赖以开展的空间和方式都在不断地被激活。传统文化遭到破坏和损坏大约可以追溯到民国——这也许是难以避免的，列强的压制、西方生活方式的渗透、中国新旧民主革命中的过激行为、非理性的“文化大革命”，还有我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商品经济的冲击，传统文化、传统节日的命运屡遭坎坷沉浮。这些年，终于云开雾散，重放光芒了。

　　但是，随着时代境遇的变化，传统节日，必然要适应新的时代，完全囿于过去的习俗和观念显然是脱离实际的。知名学者葛剑雄教授提出，对于传统节日应该“创造性转化”。他认为，时过境迁，传统节庆面临的时代状况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对传统节庆，一方面，应该有保护的视角，把它的基本元素原汁原味地保留下来，另一方面，应该根据现有条件进行创新。他具体的建议是：中秋之夜，可以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将城市的多数电灯关掉，让大家感受一下淳朴本真的月色，这样的月亮更撩人。

　　即以这几年北京中秋节而论，单就政府举办的群众活动而言，除了吃月饼、办诗会、办演出外，还举办各种非遗项目的展览、体验，举行文化惠民的基层活动，特别是今年，大兴区还为外来务工人员举行慰问演出，使得中秋的内涵进一步升华为对社会特殊群体的关爱，这让人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刻，更有了对新时代的品味和感恩。

　　这样的中秋，月更圆，人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