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人艺
作者：任鸣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18日 来源：文艺报
好戏是有它自身的品格和使命的；
好戏不是宣传包装出来的；
好戏不是靠炒明星炒出来的；
好戏不是评奖评出来的。
好戏之所以是好戏不是靠吹、靠捧、靠戏剧之外的东西成其为好戏的。
好戏只能靠自身本体成为好戏，是因为本身的杰出。
《茶馆》《雷雨》没有获得任何戏剧奖，但是经典，是一个标杆、一个高度、一个尺子。《红楼梦》是好小说，无论时事如何变幻，还是好小说。真金会自身发光，是不用解释、不用说明的。一般的戏，不管获多少奖，多么大的包装，多少热捧，也变不成好戏，更变不成经典。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仿佛好戏是靠宣传和评奖产生出来的，是靠戏剧之外的东西来制造和打造出来的，功夫仿佛在诗外。其实好戏是自有它的品格和使命的，是创作者自身的水平和境界所决定的。
《红楼梦》是品格的标杆，承担文化使命。《茶馆》《雷雨》是戏剧的标杆，话剧艺术的双子座。真正的艺术作品的品格和使命，不能赋予，只能自然产生。好戏是无法计划产生的，是不能够复制和克隆的。任何外在硬加的艺术作品的品格和使命，只能使戏剧成为宣传品，所具有宣传色彩的戏剧都是具有特定时间性的。实用主义的戏剧会使戏剧的品格和使命很短暂，不具有永久的生命力。
艺术作品真正的使命不能赋予，只会是内发的，不是外加的。一切作品的品格和使命，应该让作品本身来决定、来说话、来发光，因为金子是会永远发光的。一个时代的作品总会有一个时代的品格和使命，而真正金子般的作品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
忽然想到自己是人艺人已经很久了，同时觉得自己不过是人艺的一位过客，青年时来了，老年了就去了。1987年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来到北京人艺，从27岁到52岁，在剧院工作已有25个年头了。说来惭愧，从1994年担任人艺副院长，至今也有18年了。回头检查一下这些年的成绩单，我导演的38部戏是实实在在的，除此之外，自己还是努力去为人艺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25年弹指一挥间，我很欣赏毛泽东的一句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又极欣赏邓小平的一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其中“纸老虎”和“硬道理”几个字给我的印象和影响是很深的，有大智慧、大道理，是大方针。有人对我说：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但戏绝对是真的。小说家张恨水晚年在困境中曾有一句名言：“书在，就会说话”，换个字，就是“戏在，就会说话”。
我相信作品本身的力量，好作品是打不倒的。剧院最终的结果就是靠戏、靠作品说话。我相信，在人艺戏比天大，“戏好，人就在”的道理是十分明显实在的。2012年我52岁，再过8年60岁退休，时间表已经排到了2020年。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还可以为人艺导演12部话剧，这样我在人艺服务33年的时间、导演50部戏，这样的一个成绩，该心满意足了。我真正做到了“不着急、不分心、不后悔”的三不原则。至于作品的高下好坏，则由时间和观众来评说，我只要安心快乐的排戏就行了。正如50岁时我的一首自题诗：“吾辈一生只懂戏，万般与俺无关系，不图虚名不贪钱，把戏排好便可以。”人艺是一个可以让人实现激情和梦想的地方。
我在中戏学习导演5年，在人艺做职业导演33年，总共将为话剧贡献38年的时光。一个人一生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又能通过干喜欢的事养家糊口，应该是知足知止了，值了。能一辈子在人艺当导演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我自信观众会记住我的作品。我曾说：导演应该活在作品里，作品应该活在观众的心里，人心是最好的剧场。还是那句老话：“拉开大幕是真的！”郭启宏先生有句谈创作的话：“干前不想说，干完不愿说”，我很喜欢。
人生最重要的是：做你自己，坚守你自己。守住你的艺术理想和精神，毫不动摇地走自己的路。对人艺我想用弘一法师的一句话来表达：“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不知为什么，很久以来我老有一种“人在，阵地在”的情结和精神。思想深处总存在为人艺尽忠的思想和情感，想做人艺这块艺术高地的守望者。而继承人艺风格，发扬人艺精神，是我坚守的核心所在。艺术创作上，我坚持两个基本原则：一是坚持人艺风格；二是坚持现实主义。这是创作原则上的大问题，毫不含糊。人艺风格就是人艺戏剧之根，守住人艺风格，就是守住人艺戏剧之根；根是不能断的，断了就没了，就完了，找不回来了。传承是生命得以繁衍的关键，是文化的命脉所在，是需要薪火相传的。我们要在继承中求发展，在发展中求创新，在创新中求存在，在存在中求永远……
北京人艺现实主义的大旗是不会倒的，任何对她的诋毁都是徒劳可笑的。人艺自身的强大生命力和永久价值，将使一切尘埃荡去，如石不动。大浪淘沙，时间和历史会作出公正的裁判：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相信作品本身的力量。作品才是最硬的说明和证明，任何戏外的东西都是多余的。走进人艺博物馆，岁月如歌，剧院最后留下的只有艺术和艺术家们……
还是一句老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在人艺60周年之际，我想说：“人在，阵地在”。我守定了。
我很喜欢《我们的荆轲》剧中最后的台词：“我们历史上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