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彩新疆 道通大象
发布时间:2012年08月02日 中国文化报 作者:周韶华
神奇的赛里木湖(国画)毛雪峰
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几经历史变迁,品类虽同,各有变化。唐有金碧山水,宋有水墨和青绿山水,元有黄公望的浅绛山水,明有仇英的小青绿的山水,但明清多为水墨山水,现代则出现淡彩渲染山水,但仍以水墨为主。当今画坛出现毛雪峰的重彩新疆山水,这绝非一件小事,应当刮目相看。伴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审美视觉也发生了转型,在生活节奏愈来愈紧张的这个异化世界里,如何去遥领大自然神秘的回音,表达出诗意、生命、憧憬和情思,这是时代的课题,也是我看了毛雪峰近作的第一感受。
一个严肃的艺术家,应十分重视对现实的感受力、理解力和表现力的提高。对艺术方式的选择,实际上是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也是对艺术“场”的选择。生活现场亦即艺术现场。如果想使灵感爆发,获得广阔的自由空间,那就要到表现的对象世界中去感受,去占有自己的艺术世界。
新疆地处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地理气候与中原不同,沧桑数变,海水在这里四进四出,形成了以沙漠、戈壁、绿洲和天山昆仑大山脉四大板块构成的神奇独特的地形地貌。用温文尔雅的传统手法和内地画家画山水的办法是画不好新疆山水的。这是大自然逼着画家重新审视他的现实课题。由于新疆的地势高,在夏天的晚上九十点钟太阳才会缓缓落在地平线以下,地面才开始慢慢变暗,但高山仍然受到阳光的照射,色彩红彤彤的。新疆还有许多地方是雅丹地貌,色彩光怪陆离,大自然本身所具有的色彩就特别富丽多变,这些在内地是永远看不到的景观。过去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可说一方水土养一方画家。深入生活并非目的,检验作者的最终尺度是看你的“戏”是从哪个“场”排练出来的,或者说你是否建构起属于自己的艺术“场”。这个“场”就是自己观照的艺术领地,是属于自己特有的艺术世界。毛雪峰出生在大西北,在新疆生活了20多年,如果毛雪峰不生活在新疆,不爱上新疆,不对新疆山水有独特的感受,也很难设想他能画出重彩新疆山水画,这既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是画家慧眼识珠。
一个画家成功的重要条件是扎实的生活积累和厚重的文化积淀,但仅有积累而没有对生活的敏感,没有找到对这种敏感的独特语言加以表现,那也不行。只有具备了对自然的敏感,又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在文化底蕴的支配下进行审美判断,才能完成艺术实践。一个当代画家要想事业有成,还必须明确自己的主攻方向,扣住课题,解决课题,有一条合乎逻辑的推进轨迹,在艺术手段的运用上要保持一贯性,绝不游离于本当解决的艺术本体之外。一旦审美指向定位了,就不屈从于时尚的压力,对自己的审美指向要“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认为毛雪峰在艺术上能形成自己风格的原因就在这里。
有些人画的山水是“画本所有,活本所无”。相反,毛雪峰的山水画却是“活本所有,画本所无”,这种蕴含辩证的一有一无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无生机,因循于模仿;后者有生命活力,因起于感受和发现,功在原创性和开拓力。画家对于自然美元素的感受经过“迁想妙得”,经过转化、积淀、过滤、不断的提炼升华,最终把自然的生命状态凝聚升华为表情表意的状态,是物我之间的通达融会。
上世纪80年代,我曾数次沿黄河流域上溯寻源,往复行程3万公里。所谓大河寻源,实际上是一次精神之旅,是去探寻“以道藏艺,以艺藏道”的奥秘。我还去探险过千里冰川的长江源头,登上喜马拉雅山海拔6000米高处,上过喀喇昆仑、帕米尔高原、巴颜喀拉山和天山,横跨准噶尔和塔里木两大沙漠。如此去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感悟宇宙大生命,从大千世界中间求道,领会那含元报真的元气,以使现代山水画具有一种吞吐古今的气度和文化底蕴,并努力以超迈的新形态与消极遁世的遗风诀别,这是我西探边陲的重大收获,代价很大,收获是建构起了自己的艺术场。
10多年前我又去新疆,曾见过毛雪峰的画,那时他的画豪情激荡,多为急就章,可能是初到新疆时的冲动,画的东西直来直去,虽鲜活而稍感粗糙。经过多年来不断的探研,他逐渐创作出了具有强烈时代特色又不失地域文化底蕴特征的新疆重彩山水,并架构起了属于自己的艺术体系。我明显感觉他现在的火候已到,对艺术本体的认知也更加深入,画严谨而精到,特别是对色彩的运用也更加到位了,这是难能可贵的探索和创造。唐代晚期王维提出“画道之中、水墨之上”的理念,把中国山水画金碧辉煌的色彩给否定了,使水墨画在一定时期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但水墨画不借鉴色彩、不重视造型、不重视现实生活、不重视和广大人群的联系。针对这个问题,毛雪峰在笔墨语言上进行了大胆突破,坚持对色彩的切入,以色代墨,浓墨重彩,使其作品形成了强烈对比。他十分注重视觉效应和感情变化,把新疆山水富丽奇诡的色彩和中国画的水墨很好地融合起来,创造出了一种适合表现新疆独特地貌和地域文化的色彩语言,在审美上达到了和谐统一。
毛雪峰还注意吸取西方绘画的表现技法,将中国画的点、线等基本造型手段与西方的块面相结合。以块面的组合构成空间立体感,充分表现了新疆那独特的沙蚀、风蚀、雨蚀、水蚀性地貌特点和苍茫神奇、壮美雄浑的大美神韵。有些近作如:《天界》、《秋染阿尔泰》、《寂原》、《高山吐乐》等,画面洗练,单纯统一,色彩典雅富贵,构图饱满,有一种极强的内在张力。手法上也更加成熟,完美呈现出隐含在沉寂荒凉的大自然深处的精神意象,从自然风情的再现,拓展到了艺术精神的表现。如果他还能唤起当初那种豪情,不是纯理性的,手脚再放松些,还会好上加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这部画集是他的超越之作,体现了朝气蓬勃的艺术青春,充满着生活的激情和对新疆真诚的热爱,抒发了内心的强烈感受,是理性思考和感情出发的化合物,展示了可贵的、独具个性的艺术创造力。艺术追求不是一次性终结,每一次递进都是一个分号而不是句号。毛雪峰是一位富于创造精神的画家,我想他还有新的不可回避的难题在等待他拿出解题方案。诸如怎样走向现代,如何图式换型,语言怎样转换,有的是要穷其毕生精力才能达到极致的。不过他正在努力,不仅是从民族文化传统中,而且也在从人类文化传统中寻找解题方案。
(本文为《毛雪峰新疆重彩山水画集》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