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街角的道德
发布时间:2012年08月09日 文艺报 作者:董外平
道德是否一定是教化的结果,道德感是否一定会随着文明的发展而提升,我们并没有十足的信念。很多时候,人为教化的不是道德而是邪恶,知识催生的不是良心而是冷漠,文明提升的不是德性而是迷恋物质与权力的兽性。薛舒的中篇小说《隐声街》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有关社会道德的寓言。
在薛舒的《隐声街》里,我们寻找到一处道德的收容所,这个收容所由垃圾、脏水、废弃物装饰而成,污秽、丑陋、恶臭,叫人不堪入目,然而道德却在这个残破的世界熠熠闪光。文明社会已经没有道德一席之地,它只能回到自己的原初地带,回到它曾经信誓旦旦离开的故土。小说描述了两个底层形象,即清洁工大毛毛和垃圾阿宝。大毛毛有轻度智障,从小与同样患有智障的母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是谁,全镇的人都未必知道。大毛毛虽然有点傻,但是对工作却尽责尽力,他打扫的隐声街是刘湾镇最干净的街道。阿宝是拾荒者阿福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孤儿,阿福死后,垃圾阿宝继承阿福旧业,成了刘湾镇新一代拾荒者。大毛毛发现全镇的人都取笑他,惟独垃圾阿宝不,他觉得要礼尚往来,所以对阿宝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宝。后来镇上来了一群乞丐,阿宝遭到乞丐的玷污,不久在防空洞里产下一名婴儿而亡。大毛毛主动当起了婴儿的父亲,他不想让孩子成为刘湾镇另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清洁工大毛毛和垃圾阿宝构成了刘湾镇另一个世界,他们的道德感完全来自人类的原初世界,来自未被文明教化的善良人性,道德在他们身上过滤了金钱、权力的欲望原则,表现出最本真的形象。拾荒者阿福捡起垃圾桶里被人遗弃的婴儿,王囡囡捡起防空洞里阿宝产下的婴儿,完全是女人的母性在那一刻焕发出了光彩。清洁工大毛毛对垃圾阿宝的爱护源自弱者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他毫不犹豫地承担起养育婴儿的责任,源自他对自身悲惨身世的体认与恐惧。
与此相反,刘湾镇健全人的世界却是一个庸俗、冷漠、自私的世界。张三根、唐贵龙之流,每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拿智障者取乐,失去了最起码的同情心,把自己恶俗的快乐建立在弱者的痛苦之上。整个刘湾镇都把大毛毛和阿宝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庸俗生活的调剂品,当阿宝受到外地乞丐的群体侵犯时,刘湾镇的人除了看热闹,就是关起门来躲避乞丐。过年的时候,各家各户自扫门前雪,没有谁去关心大毛毛和阿宝的境况,他们如同两个突然被世界遗忘的人,等到需要寻开心的时候,大家才会再次记起他们。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想到鲁迅的《祝福》,新年预备给刘湾镇的祝福与大毛毛、阿宝无关。一个世纪将要过去了,鲁迅笔下的“未庄”仍然阴魂不散,“无主名无意识杀人团”依然杀人不见血。
时代和社会的道德已经化作了隐声街无尽的秽物,谁来充当道德败坏的清洁工,权力显赫的高官不会,亿万家财的商人不会,犬儒化的知识精英也不会,最终落到了大毛毛、阿福、阿宝这些最底层的智障者身上,可是,他们何以扫清这么多腐烂之物?靠弱者维持道德、正义历来都是南柯一梦,大毛毛清扫的隐声街马上又会变得肮脏不堪,他们甚至很容易成为垃圾制造者的替死鬼。可见治理污秽,还需正本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