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电影：现实感的缺失与喜剧要素的陈旧

作者：孟庆雷

2012年08月15日  文艺报 

　　国产喜剧电影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生意义的缺失，为搞笑而搞笑，由喜剧沦落为单纯的闹剧。

　　缺乏创作的严肃性，一味追求热闹场面，这其实是对喜剧这一电影类型的一种误读。喜剧本身仍然有其创作的真实性，创作者必须保持一定的介入现实的使命感，否则只会抽干喜剧的发笑因子，让观众无奈。

　　喜剧电影如果没有能够激发观众观影欲望的故事素材则永远无法取得成功。对于当前喜剧创作来说，抛弃旧有的叙述模式，根据故事本身来安排情节，设置喜剧冲突就成为最基本的要求。

　　喜剧电影必须走进普通民众的生活，把喜剧创作与民众的基本生活需求结合起来，使喜剧创作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同时，在形式上也要革新目前的想象力贫乏状态，更新叙事方式，使喜剧真正成为民众喜闻乐见的电影类型。

　　今年暑期，《乐翻天》《搞定岳父大人》《请叫我英雄》等多部国产中小成本喜剧电影扎堆放映，一时成为这一档期电影市场最为热闹、最值得关注的创作现象。这些电影在创作上基本以闹剧为主，以阴差阳错的误会、巧合来编织夸张、幽默、讽刺的故事情节。但纵观这些影片，从编、导、演各个方面看，普遍表现出叙事线索简单、喜剧效果不足的弱点；而从观众反应看，则普遍没有实现之前的观影预期，市场票房遇冷。

　　众所周知，喜剧电影是以产生笑的效果为特征的故事片，最大、最本质的功能，就是让观众笑，搞笑是其基本原则。喜剧电影本来应该成为国产电影票房的重要支柱，但是国产喜剧电影的创作模式陷入重复、低水平、缺乏新意故事的怪圈，笑点低、重口味、喜剧元素处理不到位，令观众难有发自心底的爆笑和回味。本来，就类型而言，喜剧对处于各种生活压力中的现代都市人是最有吸引力的。通过欣赏喜剧电影转移自身的生活压力，适当缓解被生活纟崩紧的神经，是现代人经常采用的自我调整方式。因此，喜剧片在现代社会中受到观众青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当前华语喜剧电影，特别是中小成本喜剧电影却犹如进入了漫长的冬季，只见一片萧杀之气。

　　面对当前喜剧电影创作的寒流，我们必须对之进行深度反思，并找出未来的发展出路。本文将以《乐翻天》《搞定岳父大人》《请叫我英雄》等作为分析文本，尝试探讨当前华语喜剧电影的现实问题，理清制约其发展的主要瓶颈，以期为当下同类题材电影创作提供有益的借鉴。

　　现实感缺失下的意义空白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喜剧是把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这句话通常被广泛引用，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误解。所谓无价值并非是对象没有任何意义，可以随便丢弃。他所论述的其实是喜剧对既定秩序的颠覆作用，尤其是当这种秩序陷入某种僵化状态而束缚了人们的自由时，喜剧的这种抗僵化效果就更为明显。这一事实柏格森说得更为透彻，他认为喜剧和笑的根本原因在于镶嵌在活的东西上面的机械的东西。然而，对此同样有许多人只看到了机械的一方面，而忽视了活的东西这一生命有机体，进而片面强调滑稽可笑本身，忘记了对于笑和滑稽而言生命才是根本。

　　国产喜剧电影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生意义的缺失，为搞笑而搞笑，由喜剧沦落为单纯的闹剧。本来喜剧是很有现实感的电影类型，但当下喜剧电影的发展却在不断向脱离现实生活、一味追求热闹滑稽的方向发展。以《搞定岳父大人》为例，该片虽然延续了徐峥善于表演囧人囧事的喜剧风格，但还是让人有隔靴搔痒的感觉。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真正切入到现实生活中，笑点太低，只浮于生活的表面。与之前电影《人在囧途》比较，尽管同样是以巧合误会为主打，但由于《人在囧途》敏锐地抓住了农民工生存处境这一话题，从而让故事中的诸多笑点并不仅限于引人发笑这一最基本的生理反应，而是在发笑的同时感受到人生的酸甜苦辣。然而，《搞定岳父大人》则更多的是在单纯逗观众乐呵，缺乏深刻的人生思索与社会现实关怀。范坚强与苏伯虎之间的戏剧冲突只是一个偶然的个例，并没有太多的普遍性。在这种情况下，观众对该故事的心理认同感就相对偏弱，最终只能将自己的感受停留在视听层面。

　　同样，《乐翻天》也不尽如人意，它将故事设定在一所酒店，围绕女强男弱这个话题展开各路人马的博弈。但是过于夸张的表演方式显得缺乏真实度。喜剧固然需要夸张，但这种夸张是建立在合理的剧情基础之上的，毫无内涵的夸张逗乐只会让观众视线离开屏幕。现实中固然不乏女强男弱的夫妻，但钱十强在妻子与情人之间情感的偏移缺乏必要的铺垫，因而显得突兀，从而使得夫妻之间的感情冲突与融合没有多少依据，给人一种飘在生活之外的感觉。《请叫我英雄》则是另一番情况，就故事而言，涉及拆迁的那部分本身其实能够有足够的喜剧成分，但遗憾的是，该片将重点放在了彭达跟龙哥冒名顶替上，这既使得故事毫无新意，也将人物从现实生活中推开，从而变成只追求搞笑噱头的闹剧。

　　总的来看，当前中小成本喜剧电影缺乏创作的严肃性，一味追求热闹场面。这其实是对喜剧这一电影类型的误读：把喜剧仅仅理解为热闹滑稽。事实上，尽管喜剧所表现的对象是引人发笑的，但喜剧本身仍然有其创作的真实性，创作者必须保持一定的介入现实的使命感，否则只会抽干喜剧的发笑因子，让观众无奈。就这一点而言，当前台湾地区制作的中小成本电影的发展模式值得我们借鉴，例如《海角七号》《LOVE》《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都有很强的现实感与生活气息。通过积极地介入现实生活，关注现实人生意义，从生活中撷取真正的喜剧元素，这或许是当前喜剧电影的真正出路。

　　喜剧要素的偏离

　　与内容苍白相伴随的是喜剧要素的陈腐，不断重复的故事套路，人物没性格，城市没特色，职业无差别，诸多喜剧元素的没落共同将喜剧逼到了墙角。对于喜剧的形式要素来说，故事情节设计、人物肢体动作以及语言对白是支撑一部喜剧的最关键元素，但是在最近的华语喜剧电影中，这些方面同时陷入不同程度的困境。

　　就故事情节而言，《搞定岳父大人》中尽管徐峥的表演依旧卖力，但故事情节却乏善可陈，基本上可以看作是浓缩版的《金太狼的幸福生活》。其中虽然有诸多翁婿冲突，但基本没有突破观众的心理预期，因而无法给观众带来太多的新鲜感。而《乐翻天》尽管宣传上非常热闹，可就故事而言则几乎是《饭局也疯狂》的家庭版，而且韩国人金太顺与钱十强、孟京花的遭遇并没有多少合理的交汇，只是为了故事的发展不得不进行下去，演员对角色的掌控力不足以支撑起剧情的需要。从这一点上来讲，其情节甚至不如《饭局也疯狂》紧凑合理。至于《请叫我英雄》尽管将镜头对准底层小人物的日常生活，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对周星驰电影不成功的模仿。

　　故事内容的陈陈相因可以说是当前喜剧电影的最大困扰。如果没有能够激发观众观影欲望的故事素材，喜剧电影永远无法取得成功。因而，对于当前喜剧电影创作来说，抛弃旧有的叙述模式，根据故事本身来安排情节、设置喜剧冲突就成为最基本的要求。

　　此外，在人物的动作设计方面，当前喜剧电影创作同样面临困境。尽管《搞定岳父大人》里徐峥及许绍雄有许多令人发笑的肢体语言，而且这些动作确实也看得观众眼花缭乱，但遗憾的是，如此丰富的人物肢体动作，给人的感觉却仍然是表演，不是随着剧情的自然流露。而《乐翻天》与《请叫我英雄》则更为平庸，基本上几个主要演员在拳来脚往地热闹满天飞。其实，在喜剧中从来就不应该拒绝那些夸张的肢体表演，因为它们有助于我们展示喜剧的冲击力，但是演员的动作表演必须要符合剧情发展的需要。如果抽离了故事中的情感要素，那么再热闹的表演也只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舞台上互相牵扯打闹。

　　对于喜剧语言的掌握运用同样不容乐观，台词对白可以说是喜剧电影中最容易让人记住的环节，几乎每部风靡一时的喜剧电影都会留下几段广为传诵的台词。然而，当下这几部喜剧电影几乎没有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台词。同时，由于当前网络媒介传播信息的速度加快，电影与网络的结合日益密切，一些网络流行语也开始渗入电影对白中，以上3部电影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一些网络流行语。尽管这些流行语拉近了电影与观众的距离，但是我们同样应该看到，这种对网络流行语的套用或改编也在一定程度上脱离着故事本身，使语言与剧情分离。对于网络流行语的运用其实是把双刃剑，用得好自然能提升作品的现实感，但如果用不好则可能使作品成为流行语集锦，只是表面看着新鲜，但于故事本身却无所济益。

　　综合来看，当前喜剧电影创作的主要问题是内容上缺乏现实意识，一味追求故事的离奇巧合，缺乏现实与艺术的双重逻辑；形式上因守旧或偏离，无法提供给观众更多的视听新鲜感。要么脱离观众的日常生活情境，要么一味迎合观众的口味，如果不能媚俗便只能低俗，有时甚至用大量暧昧话语来招徕观众。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境，喜剧电影创作必须走进普通民众的生活，把喜剧创作与民众的基本生活需求结合起来，使喜剧创作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同时，在形式上也要革新目前想象力贫乏的状态，更新叙事方式，使喜剧真正成为民众喜闻乐见的电影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