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湖头去
作者：石华
2017年07月20日 原载：中国文化报
不同时节，不同心境，到过湖头两次之后，我在朋友圈向我的朋友们发出号召：走，到湖头去。
这个时代，有谁不是见多识广天涯走遍，这种“号召”和“广告”是需要谨慎小心的，如果朋友们满怀希望去了，结果失望而归，那挖苦和问责的“砖头”就会砸过来，这还是小事，事大的是，你的眼光和人品会受到质疑：什么眼神，这么次的地方也敢大声吆喝。
不过，我以两次湖头之行的切身感受担保：没错儿，到湖头去——如果你是个吃货，湖头小吃会征服你的味蕾；如果你是个文客，喜好寻文访古，湖头的古建筑和历史大人物会让你惊叹；如果你是个小信众，或者是个追求宁静山水的都市人，湖头深山里藏着的寺庙道观，会涤荡你的身心，让你心有所托；再如果，你是个不安分的小帅哥或爱幻想的小美女，湖头高科技新区的植物工厂，用光电种青菜，见不到一点儿泥土，不施农药，它会激起你无穷的想象……未来的日子，每家每户都能用光电生产蔬菜，厨房旁边就是生产间。
湖头在哪里？在福建泉州市安溪县，别“百度”成了山东临沂市沂南县，那里也有个湖头。湖头是个镇，隶属于安溪——就是大名鼎鼎的铁观音茶的故乡。湖头在安溪县城西北部，距县城二三十分钟的车程。
湖头是个小地方，但出了个大人物——李光地。李光地在大清康熙朝为官四十八年，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为相，是宰相级别的高官，从湖头这个地方一路走出去，实为难得。李光地一六四二年出生，二十八岁中进士入朝为官，一七一八年七十七岁病逝于任上。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李光地为其服务四十八年，位极人臣，可见康熙对他的倚重。康熙说他和李光地虽是君臣，但情同朋友。能与皇帝成为朋友，那是多牛的事啊。
说起来，这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今天的人们知道李光地得益于那部流传甚广的电视剧《康熙王朝》。廖京生饰演的李光地，把他的聪颖、谨慎都刻画出来，可谓形神兼备，深得观众的心。但是电视剧为了追求好看，虚构了李光地与皇帝的女儿蓝齐儿的一段恋情。参观李光地故居时，李光地的第十一世孙李金德很生气地对我们说：“编剧瞎编我老祖宗的艳史。怎么可能呢？我老祖宗比康熙皇帝大十二岁，不可能与皇帝的女儿谈恋爱。”我在一旁说：“这样编一编，李光地的名气更大啊。”“这样不好，辱了祖上的斯文嘛，我们后人看了不舒服。”李先生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不会去打官司。”
现在看来，三百年前的李光地仍是今天湖头最亮的一张名片，不仅是他官当得大这么简单，而是一代名相在其故里留下的人文印迹和人文影响，这印记和影响延绵几百年，至今仍盛。李光地之于湖头，如古人所说：“宜其人文蔚起，代产名贤，谓非生其地者之厚幸欤？”李光地一辈子在北京做官，回湖头丁忧、探亲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也有十多年。他在湖头的故居有两处，一处叫旧衙，一处叫新衙，均为五进庭院，双互厝，红墙黑瓦，房檐飞展，庄严气派，典型的闽南明清古建筑，逾三百年，保存完好。李光地虽官居高位，但清廉不富，这两处房子都不是他盖的，旧衙是朋友拉哈达将军“谋计”相赠，新衙是李光地夫人“筹捐”所建，李光地未曾在新衙居住过。
让李光地引以为傲的是他亲手创建了榕村书屋，也叫贤良祠，位于湖头俊民中学边上。一座院落大厝，有荷池碧水，有石构碑亭，刻有皇帝的“谕祭文”。这里是李光地回乡读书著作、谈道讲义、英贤环坐文人雅集的地方。到晚年了，居北京的他时常怀念起在湖头度过的美好时光，专门请宫廷著名画师张伯龙追记绘出了七米长卷《榕村雅集图》，聊解思乡之渴。李光地学问渊博，对经学、理学有深刻研究，是清代不可多得的大学问家，也是清初闽学派的领军人物，有浩浩三十八种、一百七十五卷的《榕村全集》存世。
从榕村书屋出来，夕阳的余晖为这座老房子镶上了金边，有两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的脑际：一个是，康熙的儿子雍正评价李光地为“流芳竹帛，卓然一代之完人”。古人讲人无完人，而李光地居然是“一代完人”，身居官场半个世纪，能得此完美评价，是神乎？是人乎？尽管人们给出因其“谨慎清勤，始终一节”“学问优长，持身端恪”的答案，但一想到所谓的“伴君如伴虎”，我又不禁疑惑起来。另一个问题是，安溪产名茶铁观音，与康熙皇帝成为朋友的李光地，怎么就没有向皇帝推荐安溪茶呢？
天色向晚，是品尝湖头小吃的时候了。先来一份久负盛名的湖头炒米粉，李光地当年把湖头米粉带到宫里，得到康熙和大臣们的赞誉，说它“白如晶冰、细如清丝、韧如胶簧、状如花絮”。再来一个外皮甜嫩、内馅咸香的咸笋包、几粒橙黄酥脆的湖头鸡卷，还有饱满诱人的大肠灌糯米，透亮的牛肉冻，淡绿色的芋包……湖头小吃有一百多种，悠着点吧，一下子是吃不够的，要不我怎么来了两趟呢？
湖头小吃之所以种类多、口味美，是因为湖头小吃的两个特点：一是宫廷风味，一是八方汇集。宫廷风味自是因为清朝名相李光地，据说咸笋包就是李光地从宫廷御厨那里带回的秘方。湖头在明清时期是上达下连之地，商贾云集，很是繁华，四面八方的人带来家乡特产，逐渐演变成各具特色、多样多味的湖头小吃。
“环湖皆山，中颇平坦，田庐错焉。”这是湖头的地理位势。有山有林便有寺，有寺便有清静避俗的景致。湖头镇西南隅的大尖山上有泰山岩，至今有八百八十年历史，开山始祖黄惠胜在此山圆寂后，被高宗皇帝赐封为“显应祖师”，百姓为纪念他的功德而建，寺庙威仪，仙境如画。离泰山岩不远的山间，镶嵌着一座纯正道观——三平观，取“平安、平和、平静”之意，也是值得前去领受之地。
湖头，还有许多值得絮叨的地方，先不说了。走，到湖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