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实朴素见真情
作者:张守仁
时间:2011年05月20日 来源:人民日报
2007年5月,汪曾祺去世10周年,江苏有关方面举办汪曾祺文学奖征文。在汪曾祺母校高邮中学追思会上,苏北发言时,从他随身带的背包里拿出好几十本汪老著作的各种版本,一一展示给与会者看。从那天起,我知道苏北是个铁杆汪迷。
最近苏北送我一本散文集《那年秋夜》。细读之下,发现他的作品淡雅自然,温润有情,颇有味道,是继承了汪文的遗风。苏北写人绘声绘色,几个细节,就能把人写活。写景时描山画水,点染几笔,就让桥梁、小溪、河滩卵石仿佛都有了生命似地动了起来。他写童年,自己很顽皮,偷桃偷梨偷西瓜,钓鱼摸虾爬墙上树,什么开心就干什么;回忆中既有缅怀又有追悔。他写自己勤学苦读,用的是捆读法和抄读法。所谓捆读法,就是用练功带把自己绑在椅子上,看完50页,才允许自己站起来。如此捆读,一部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几天就拿下来了。所谓抄读法,就是抄《红楼梦》全书,抄汪曾祺小说四大笔记本,让作品中的形象、语言、风格刻在自己脑海中铭记不忘。苏北练习写作,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我尤其欣赏集中第一篇《那年秋夜》。一对少男少女月夜里来回散步,那么缠绵,舍不得离开。叙述平静,隐忍里有期盼,沉默中潜伏着心灵的波动。文中那个名字叫若笮的女孩,不禁令我想起沈从文《边城》中的翠翠,汪曾祺《受戒》里的小英子,纯美如小仙女一般。那个有雾的秋夜,那个梦幻般的初吻……
苏北常放低身躯,关注日常生活中底层人民的命运。他在《刮鱼鳞的小姑娘》一文中,写他到菜市场看见一个十三四岁被雇来刮鱼鳞的小姑娘,动作像成人似的熟练,刮鳞、抠鳃、破腹、掏内脏,洗净之后交给顾客。她的手长时间泡在水里,一根一根手指头像红萝卜。有一天,她的手指不慎被刀刮破,受到了感染,在菜市场消失了。他牵挂着这个女孩能否治好,重新出现在菜市场上。在另一篇《天堂里没有垃圾》中,记叙一个在楼前捡垃圾的老妇,经常弓着腰,把大半个身子埋进垃圾桶里,往外掏出一卷破纸、一只酱油瓶、一个易拉罐,以此谋生。有一天他看见她竟在一个五星级大酒店里,花68块钱让她10岁的小孙女吃早饭。他心生好奇,问捡垃圾的老妇为什么破费这么多钱。老妇告诉他:孙女的一个同学10岁生日在这儿过的。今天是孙女生日,人毕竟只有一个10岁,不能让孩子委屈。苏北为老太太的爱心所感动。后来他听说那位老妇生急病死了,便“心头一沉,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苏北笔下,充满悲悯、温情和善良。
散文集《那年秋夜》有两个特点。一是有自我,几乎篇篇有我。世上每一个自我,都是独一无二、不可重复的,天下没有第二个和我相同的人。我认为:有我的散文,就有了个性,有了灵魂,有了真情,有了独特性。
二是语言朴实无华、率真自然,文字像鱼一样自由游弋。苏北善用白描手法,用简洁的文字,叙说平常的人事。这可能是受了《契诃夫手记》的启发,不作过多修饰,写得准确、传神。他懂得:写作就是写语言。语言最珍贵的,是它的内在之美。苏北对散文语言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他说:“人是不能都用美句子说话的。美句子有时恰遮盖了语言的精气神,倒不如平实点来得讨巧。称得上大师的现当代作家们,都是用平实的句子说话,鲁迅是,沈从文是,孙犁是,汪曾祺是。”




